“是有点,”我苦笑了下,干脆坦坦荡荡地告诉官员,“其实那会子在暗流里,卑职后悔了,后悔为什么没有一早把你丢开……”
青年神情晦暗了瞬间。
“可你到底救了我。”
“……”
“……你不像是个好人,阴险狡诈,刁钻油滑,敛财,贪污,受贿,行贿……乡衙,县衙,州衙,京畿府衙,一层一层,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身为司法重器的一员,私底下与地方上的蝇营狗苟接触,勒索好处,利用职权,帮着县令把妻妾儿女偷偷往境外送……”
“那些都是人渣才该干的混账事。”
“……大人以前认为卑职是个人渣?”如鲠在喉。
俊秀的眉眼沉默地敛下,没有否认。
晨曦微光里,近乎窒息的漫长寂静。
半晌。
“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你为了从我手底下脱身,跪下投诚表忠心,孝敬了五千两雪花银。并且劝我同流合污,学着敛财,积攒官私,为以后的长远仕途作世俗打算。”
当时他把孝敬收了。
我以为年青执拗的官员随波逐流了。
并没有,孝敬转头就上交了开封府公库。
同时下定了决心,把老子这个人渣收拾掉。
“………………”
妈的。
合着老子顶了老长一段时日的阉狗臭名,是这么来的。
真他妈猫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可现在……”
赤诚热烈的理想主义者,沙哑艰涩地喃喃自语。
“展某有些糊涂了。”
“以肮脏灰色的手段,行之有效地救出五十多个被拐儿童,豁出命来救战友,同生共死……这些东西不该在一个恶人的身上出现。”
“谁知道呢,”我用草根剔牙,糟心得不得了,破罐子破摔,垮着个难看的逼脸,“你能分清海跟天么,大人?反正卑职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是分不清楚好人恶人。”
第129章
越想越糟心,越想越生气。妈的。
“大人为什么不会水?”
“我为什么应该会水?”
“你是开封府的展大人,你理应无所不能。”
“我只是个活生生的血肉做成的凡人,不是神。”
“洑水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的。”
“敬谢不敏,展某还是不打算学。”
“试试嘛,卑职教您,挺简单的,有卑职在旁边看着,淹不死的。”
“敬谢不敏,这大冷天的,展某对于下河冬泳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我趁武官对着河滩抻懒腰、舒展筋骨、思考人生,自背后猛一记兔子蹬鹰,踹了上去。
“下去吧您!”
噗通!
猫落河,当场炸毛,扑腾着张牙舞爪,水花四溅。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拉我上来!徐二狗!拉我上来!否则展某问候你先亲家人!”
“哟,大人您随意,徐某人流浪出身,跟先亲家人一丁点都不熟,要怎么问候都随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爽死老子了。
神清气爽,通体舒畅,积蓄时日已久的所有委屈,全部都在这片刻的欢愉里烟消云散。
等了小会儿,我看武官扑腾得差不多了,呛了好几口水,再淹下去可能就失温了,才吊儿郎当,悠哉悠哉地探身下去,贱兮兮伸出一条长长的树枝。
抓住树枝飞身而出,湿漉漉落在草地上,冻得通体发红,瑟瑟发抖,喘息剧烈,狼狈不堪。
我刚想继续嘴贱些什么,清俊的眉眼已然抬起望来。
“……”
盈盈水波,无尽恼火。
头皮一凛,警铃大作,果断后撤。
格挡,迅疾招架。
“好熊飞,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你作甚往心上放呢!”
厌水至极的发抖猫,磨着后牙槽恼火地问。
“寒冬朔月,针砭入骨,我的好姐姐,熊飞把你也踹水里凉快凉快试试?”
“别啊!”察觉当官的似乎真有点毛了,赶紧认怂道歉。“对不起,好兄弟,实在对不住,这次是我玩过火了……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救命!……展大人你别把咱往河里推啊,那里面有鳄鱼,吃人的鳄鱼!……”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面藏着鳄鱼啊,”睚眦必报,怨愤非常,“那么利落地把展某踹下去,展某还以为你忘了呢。”
“……”
我讪讪地安静了下来,静等炸毛的战友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