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某不才,有些商人的门路,调查到,开封府同时期判决处死的,不止罪孽滔天的壹号,还有一位,姓徐,曾经是熊飞的得力部下。”
咀嚼戛然而止。
吞咽下糕点,喝口茶水,漱干净口腔。抬起眼来,深邃可怖。
“你想表达什么?”
展昭的亲哥没有回答。
温良地反问。
“大人觉得,草民想表达什么?”
司法重器,位高权重。
似笑非笑,喜怒难辨,盯着这双熟悉的眼睛。
“你想表达什么,可以表达得更清楚些,本官脾气好得很。”
温良恭驯,稳若泰山。
“大人说笑了,您的脾性可与好字沾不上边。血腥屠戮,联合军队,清剿了整座陷空岛,夷其三族。如今开封府所到之处,风声鹤唳,官商人人自危,提及周大人的赫赫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居高临下,高官阴森森地睥睨草芥蝼蚁,看死物的眼神。
“熊飞生前与陷空岛关系紧密,感情甚笃。熊飞身陨后,开封府却立刻对陷空岛开刀,弃往年情分于不顾。”
“草民是否可以由此推测,熊飞其实亡于公门内斗,新上台的势力在进行大清洗?……”
“继续,”我说,“本官听着呢。”
看他敢不敢继续。
看他有没有胆量,为了个死人,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富贵豪阔,太平优渥,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天伦之乐。
“………………”
中年人不再继续了。
死人已死,活人还得继续往前走,继续生活。
顶梁柱,偌大的家庭,乃至于偌大的展氏家族,全部压在身上。
权力面前,他终究不敢。
恭驯地垂首,露出脆弱的脖颈。
“大人。”轻声,低眉顺眼。
庄园里,美貌的婢女端上来红木托盘,托盘中盛放着一封泛黄的信件,封漆破裂,已经被开启过了。
展旭离开座椅,接过托盘,躬腰垂首,毕恭毕敬,双手将信件奉上。
“这是家弟生前留下来的。”
第275章
信封外表只竖列四字。
【吾妻亲启】
展昭留给徐明文的遗嘱。
在展昭死后,一切遗产全部留给妻子徐明文。
他没有符合蒋大商人的暗黑预言,他没有打算堕落、腐朽,自始至终,他都坚定在原本的路线上,丝毫未动摇过。
打贪,打腐,打黑,打黄,打赌,打毒,打拐……孤零零,一往无前,以行践道,以身殉道。
为官五年,两袖清风,至死未曾贪墨半两银钱。
从未和光同尘,从未随波逐流。自知得罪朝中权贵众多,皇朝大厦倾塌,历史洪流滚滚而来,螳臂当车,早晚遇害,然而无怨无悔。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扛起国法的大旗,横扫天下,澄清玉宇。鞠躬尽瘁,守护苍生头顶的莽莽青天,死得其所,死而无憾。
【吾妻鄙。】
这三个端正的小楷刺目极了。
【吾妻鄙,不可当政。】
“似尔等腌臜的朝廷鹰爪,未发达时尚且显不出来,但凡未来某一日发达掌权了,必定烂一片,祸害一方。在老青天百年仙去后,化作庞太师奸佞之流,祸国殃民。”
锋利的文字,针扎一般,戳在身上,视野里大片大片模糊。
依稀仿佛回到了当初,作大捕头,及仙打拐打黑时的当初。
官驿高层的书房里,绛红官袍,端芳尔雅,武官坐在办公桌前,埋在小山高的刑案卷宗里,垂眉敛眸,心无旁骛,专注地处理公文。
墨干了,慢慢地研磨,幽雅的墨香溢散在静谧的空间中。
烛火昏黄温暖,疲惫地按揉太阳穴,松针般的睫毛轻微地一颤一颤,清俊出尘。
不知何时,处理中的公文幻化成了信纸,信纸中密密麻麻的小楷铺就开来。
铺就成了现今拿着阅读的内容。
【硕鼠祸黍,吾欲杀尔,吾当杀尔。整顿吏治,肃清贪腐,以儆效尤。然私欲惘道,辗转踌躇,终究于心难忍。】
“明文,”这个杀千刀的猫领导说,“不处死你,就必须弄废了你。使你退出公门,使你彻底绝缘官场。”
“回归妇道,跟了蒋平,作陷空岛尊贵的四夫人,相夫教子,开枝散叶,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幸福美满,是为最好一个结局。无论对于哪一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