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唤她,轻柔地关心,“您还好么?我走后,爹娘还和以前一样照顾着你么?”
又劝慰说。
“不必把那些污言秽语往心里去,那些碎嘴子、泥腿子,他们其实没恶意,只是拿口花花当好玩而已,都是纯朴的好人。”
少女头胎生了个女儿,理所当然继续往下生,直到生出儿子,让夫家满意为止。
“你不要焦虑,放松些,”丁南乡攥着她的手安慰,“精神压力越小,越容易生出男孩。精神压力越大,越容易生出女孩。”生存环境的恶劣会迫使母体产生相应的倾向,犹如鳄鱼产在沙堆里自然孵化的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空气温度的寒暖。
“嗯,嗯。”
女孩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抓住深渊里的救命稻草,依赖信任,用力地点头。
第二胎仍是个闺女。
公公婆婆成天吵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丈夫也阴沉沉,偏房的姨太太们阴阳怪气,丫鬟小厮们窃窃议论。
继续生。
第三胎终于来了个带把儿的。
那段时期有逃犯流窜进了乡里,衙门里事忙,丁南乡只来得及抽空去看了一眼。印象深刻,细瘦的身躯挂着硕大的孕肚,细枝挂西瓜,脸色苍白得不正常。
后来就传来了消息:
难产,孩子成功保住,大人没了。
听接生的稳婆说,流了好多血,惨叫得瘆人,含着参片,下半宿慢慢直了。
丁南乡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医学进步的公元2000年后,孕妇生产犹是一只腿迈进鬼门关,更何况千年前的农耕封建皇朝,蒙昧落后,没灭菌,没止血钳,没有任何专业的仪器、医护人员、产后修复。
十个女人怀孕,三个死在生产上,剩下七个落下终生的后遗症,妊娠纹、漏尿、痔疮、子宫脱垂、腰椎坏死……甚至截肢,瘫痪。
第453章
丁南乡跌跌撞撞地向前行进,工作勤勉,不怕脏不怕累,以对待学术的严谨态度,刨根究底,精益求精,把本职工作能力提升得炉火纯青。
化作稀缺的技术资源本身,基层公器执法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颗优秀螺丝钉。
没有宗族亲属依靠,法制粗疏落后的蒙昧时代,编制、衙门里的铁饭碗,这是独身女性最有效的自保手段。
走过了很远的路。
走过了很长的年月。
历史大河咆哮着向前滔滔怒涌,时间的涓涓细流悄悄冲刷着个体的肌理,留下细细的皱纹、根根的白发。
她交过很多朋友,大部分是女性,她们因不同的际遇,在不同的场合遇到,又陆陆续续地分散开,各自奔向大同小异的未来。
搞对象,结婚,生儿育女,伺候丈夫公婆,操持全家上下的冗累杂务,然后在永无止休的生育之苦与隐忍挨打中逐渐变形、扭曲,失去少女原本的轻灵,磋磨得苦难臃肿,面目全非。
“为什么不嫁人呢?何苦呢?你难道不孤独么?”
一个官兵朋友好意地劝。
丁南乡发现,并非所有的古代男人都不可理喻,那些读了书,受过教育的,他们是可以沟通的。
远远区别开那些大字不识、满嘴粗鄙的莽夫,就像人区别开禽兽。
“因为不想。”
“嫁人以后,你就有家有族有保护了。”字字真言,温和体贴,逐条给她分析利弊,“孤零零一个单身弱女子,家里没个男人镇着,夜里有流氓踢一下篱笆门,提心吊胆,吓得半宿睡不着。”
“若有男人镇着,吼一嗓子,流氓立刻就吓跑了。丫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得很对,”丁南乡肯定地附和,阳光下放松地摊着双臂,倚靠着栏杆,微眯着眼睛,莞尔地开玩笑,“可我的眼界很高,一定要挑个好的、钟意的,绝不肯轻易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