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太看重自己的分量了,好姐姐,你确是京畿重吏,但这处漂漂亮亮的浑浊人间,离了谁太阳都照样转,无论你死,或者我死。”司法重器冷傲地讥讽,“什么打拐?是缉黑。皇城里那帮子姓赵的,他们不在乎正义不正义,拯救不拯救,拯救多少苦难人命,他们只在乎开封府查抄来的金银财产。”
“过来,”威严地勒令,“别让为夫把你拖出来。”
“……”
“……您究竟把我错认成了谁?”
“什么?”
拿人的动作愣住。
“在此之前,卑职根本不认识您,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前尘过节,大人。”
“……”
两两对峙,沉默着僵持许久。
由远及近,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动静。
“大人——”
“大人您歇着了么?——几位自称姓杜、姓蒙的差爷,非得要上楼来查看,说是听到了什么哨音,很焦急,咱们下人快拦不住了。”
就着铜盆里的冷水,用湿布巾抹了把脸,人清明了许多,展昭披上外衣,一边低着头系衣带,一边快步前去处理。
“就来了。”
这边刚打开门,跟几个同样衣衫不整的捕快捕头对上眼,后面便传来了破窗而逃的巨大声响。
睚眦俱裂,不顾一切地飞身去救。
“别!孩儿他娘,底下是冰湖!——”
浑浑噩噩的记忆重叠了,又没完全重叠。衣不蔽体的身影,没有决绝地带着臃肿的孕肚跃进去,坠入冰面,留下大滩猩红的血迹。
与之恰恰相反,由顶楼到一楼,十几丈的惊险高度,龙精虎猛,功夫了得,数次借着檐角、外栏,矫健地翻腾卸力,轻飘飘安然着陆。
黑影在冰面上变成了一个小点,暗夜朦胧,看不清楚神情,寒风里隐约传来骂骂咧咧。
底层出身的泥腿子,污言秽语,难听粗鲁,什么狗当官的……这笔账记下了,这事儿没完……问候他父母双亲,操他祖宗十八代棺材板儿,扬他骨灰……等等。
朝着他的方向,恶狠狠地做了个奇怪的诅咒手势,不属于佛教秃驴,亦不似道教杂毛。
手攥成拳,中指竖起。
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吞没在深渊沉寂的莽莽皇朝之中。
第479章
惊魂之夜,许许多多惊悚的刑事凶案,在眼前浮光掠影地闪过。
某平民姑娘被纨绔子弟糟蹋,糟蹋完之后把姑娘头往河里按,意图淹死灭口,姑娘聪明,憋气装死,逃过一劫。没敢报案,因为知道当地衙门是纨绔家开的,遍体鳞伤回了自己家街区,没想到那帮子纨绔就在她家门口守株待兔等着,然后就没逃掉,被弄死抛尸了。
若非后来纨绔家的保,护,伞在权力斗争中垮台了,这桩案子永远不会被揭发出来,呈送到开封府。
又想到了那个眼眶被挖得空荡荡的受害者,女尸通体青紫浮肿,惨不忍睹,犹如泡发的猪。
又想到了抱着脑袋哭的丁南乡。
“你别把我扔下楼,我陪,睡,我去陪……”
“你别给我灌药啊,我是人,不是发情给人使的牲口……”
身处男尊封建皇朝,男性的社会身份犹如刀枪不入的坚实铠甲,使人感到莫大的安全感。
而今这层铠甲被人撕碎了,暴露出来的生理内里与她们并无两样。
杀千刀的。
操。
越害怕,越恶骂,一路污言秽语,壮大着自身胆量,驱散浓烈的恐惧。
并不算高明的轻功提到极致,拼着精疲力竭、肺脏喘息剧烈,不要命地逃出三里地。
“他妈的小兔崽子,从来只有老子欺男霸女,干别人的份儿,还没有敢欺负到老子头上的……
“毛还没长齐,吞了熊心豹子胆,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老前辈……等老子酒醒了,等老子酒醒了,嗝!……”
响亮地打了个酒嗝,又被冷风吹起阵阵寒颤:“非得让丫领教领教厉害……跪下来哭爹喊娘负荆请罪……”
直到巍峨的城楼前。
“宵禁了,哪个刁民在底下喧哗!”
城门紧紧封锁,上头的值守士兵点燃了防风灯笼,提着往下照,排排警戒的长枪泛着凛冽的寒气。
“……”
瞬间噤声闭嘴,隐藏入了暗中。
脑子清明多了。
真清明过来了,才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烂事,又在本能驱使下做了什么决策。
——出京,逃离开封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