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冠以“展”姓氏的血脉网络,在武进县,乃至于常州范围内,以令人咋舌的恐怖速度延伸、发展。
展氏家族的子弟,乃至于与展氏通婚联姻的家族,占据了武进县所有机关要职,扼制地方政、商、军命脉。名义上仍然是朝廷的,唯赵家皇族马首是瞻,实际上此地已然被经营成了展城。
这其间,京中的高官暗中操盘,不知做了多少推波助澜。每逢年过节,全族聚在一起大摆筵席,美酒交错,阖家美满,长辈们对熊飞堂哥赞不绝口,又敬又怕。
别人家的孩子。
以堂哥为榜样,向堂哥学习。
未来好好出息,给爹娘争口气,让爹娘也如三房般,凭子贵,昂首挺胸,脸面上光彩光彩。
“熊飞!”
思念的亲情在胸腔中炙热地汹涌,男人眸含晶莹,音色低沉沙哑,神情动容。
“哥,我回家晚了,对不起。”愧疚地抱拳作揖,诚恳地深鞠躬,“京中公务繁忙,年后还要开展些大动作,需得安排各部各司提前做好充准备,实在脱不开身。”
“不晚,不晚,赶在巫傩节前回来了就好。”理解其辛劳不易,感慨万分。
“什么是巫傩节?”
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蔚蓝衣角,轻声地询问。
“东南沿海地带,仅次于春节的隆重节日,祭祖,拜祠堂,奉献五谷、宰杀六畜以敬天祈福,保佑河灾、海灾、疫灾退散。”
未婚夫英武的脸庞微侧,耐心地解释。
“女眷进不了祠堂,这事儿与你无关,吃吃喝喝,放开玩就行了。但男丁,除非客死他乡了,必须赶回来参加。否则名字剔除族谱,死后灵牌不得入宗祠,尸骨不得入祖坟,惩罚作孤魂野鬼,受尽飘零之苦。”
“……”
浓郁的封建宗族文化扑面而来,古老且浑厚,压抑且肃穆。
父系社会架构里,以男人为主体,以女人为客体;以男人为人,以女人为附庸男人的物品、下属;以儿子、孙子、叔伯、兄弟……为基本的血缘脉络单位,互相链接,构建起一座守望相助的宏伟建筑。
传统,迷信,礼法纲常森严,互相间凝聚力可怕。
团结起来,汇聚宗族资源共同培育书生、训练武生,械斗、文斗,共同抢水、抢地、建房子、抢女人、抢势,和平时期抢行政衙门里的权,乃至于朝堂里搞站队党争。天下大乱时期,形成割据各地的军,阀藩镇,抢皇位。
“想必这位高挑健硕的姑娘就是……”豪绅员外温文尔雅地考究了片刻,友好地微笑致礼,“你在书信中提到的奇人了。”
陈州名捕,后京畿名捕。
品格不怎么样,奸险若豺狼,双手染满血污,最底层打拼出来的泥腿子,女子功绩竟胜万千男儿。
脂粉堆里的枭雄。
不,她没抹脂粉,与男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素面朝天。
拢住后腰,捏了捏掌心。
官僚温柔地命令:“乖,叫人,喊大哥。”
福身盈盈行礼,低眉顺眼,从善如流。
“大哥,明文给您拜晚年了。”
注视着,还算满意地颔首。
“婚姻大事,一生一世,千万慎之又慎。确定就是这个了?”
“我找不到比她更惊艳的人物了。”展昭沉静如海,平和地低垂着眼睫,“忘不掉。”
低低地恳求。
“家族里肯定查过了,论身世门楣、性情贤淑,这个部下都不是最好的良配,但让我把她放手,我舍不得。”
“你从小就很有主见,打定了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兄长从来干涉不了你的决定。”
爱宠幺弟,豪绅宽厚无奈地叹息。
“爹娘正在家里高高兴兴地等着见儿媳呢,礼物都准备好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你铁树开花了。一直以来忧心忡忡,还以为你要以身践道,社稷不清、家国不平,终生不染情爱、不成家呢。”
展昭愣住。
“……我的外表,看上去那般地迂直?”
展旭煞有其事,重重地嗯了声。
睿智沉稳,担心地补充,关切地劝谏,眼角鱼尾纹浅浅地漾出。
“现实不是圣贤书,老人说得好,刚极易折呐。”
“……”
怪物被逗笑了似的,莞尔愉悦,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地方大小官吏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敬畏如伴虎地谨慎陪侍。华贵车马轿辇如簇,排场壮观,远胜繁星拱卫银月。
万人之上,辉煌的金字塔权力巅峰,富集种种丰硕的社会资源。两世近百年的漫长时间,曾经的理想主义者,被钱权势的大染缸浸泡得暗黑馥郁、芬芳腐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