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种庇护,对于女性相当压迫。
宗族制度坚信,男丁的数量决定了家族的暴力实力。暴力与暴力间互相联盟,对外防御且扩张,对内缔结成统治的网络。
不具备暴力即不具备权力,即不算人。
依靠男性保护的女性家属、亲戚,是附属,是物,存在的唯一意义在于服务她的保护者,全身心为她的保护者而活,蜡炬成灰理所应当。附庸物没有资格进入祠堂,参与家族事务的决策,更没有资格参加祭祀祖先的圣典。
生来注定离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族谱不会再在你的名字下更新,就此断掉。嫁到另一个家族里以后,在夫家的族谱里更新。
无论结婚前的具体名字是什么,徐明文也好,丁南乡也罢,崔英、许艳、刘慧兰……也罢,嫁出去以后,记载在夫家族谱里的名字通通变成某某氏,国家法律户籍里的名字也从此变成某某氏,固定格式: 夫姓+父姓+一个氏字。
某种意义上,两个原始部落联姻的工具代号。
“跪——”
鸣锣声响彻云霄,烈酒倾撒在沙土中,鹤发鸡皮的宗长再次扬声,人群乌泱泱伏下身,如海如潮。
“天地絪缊,万物化醇;娲皇培土,厥有万民。先祖虞舜,轩辕之胤;慎徽五典,德昭古今。陶唐禅让,有虞承顺;四方巡守,敬职克勤。礼乐刑名,移风正伦;推位大禹,不传商均。夏商之世,务稼耕耘;迄至周兴,其命维新……”
居住的房屋给人以物质世界的锚点,宗教给人以精神世界的锚点。
佛教、道教、喇嘛教、巫、鬼神、萨满教、儒家、道家、法家、集体主义、犬儒主义、极权主义……不拘泥于形式,勿论有庙宇香火供奉与否,凡是刻意神化,高高在上,不允许逻辑质疑、逻辑推翻,只一昧强调服从、盲信盲从的权威思想体系,都是宗教。
宗教的形式有太多太多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无微不至。
长时间浸泡其中,以至于很难意识到,就像鱼无法意识到水,猴子很难意识到空气。
人们往往同时信仰多种宗教,最初那个年纪轻轻的展昭,不信佛教秃驴、不信道家杂毛,但是坚信死后有亡灵、黄天厚土有祖宗、人间有沧桑正道。
今夕今年,这头历尽千帆的精怪,还信么?
他表现得那么虔诚、恭驯,跪在人群中,跪在自己亲哥背后,庄严地跟着三拜九叩,动作利落认真。
“……”
这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崇拜氛围,人们通过臣服于某个权威或高于自己的存在,来获得归属感、安全感、荣誉感。
女人臣服于男人,男人臣服于鬼神、祖先亡灵、皇帝君主……等等,一厢情愿地坚信那些丰满精致的虚构,会永远庇佑自己风雨不侵、无坚不摧。
第543章
有房子,有物质世界的锚点。
无信仰,没有精神世界的锚点。
思想犹如雪白轻盈的蒲公英,飘荡在光怪陆离的人世间,到处发散延展,深入地钻,却始终不落地生根。
今年我三十岁,加上那一世的记忆,八十岁,跟展昭差不多货色的,披着年轻皮囊的怪物。
亲历了那么多红尘颠倒,见了那么多丑陋狰狞,连现代的教育也破灭了,时至今日,我还信什么?
唯信物老成精,任何杀不死我的,都在把我变得更奇怪。
“四房展楚义公,第二十九世孙,展茂宗,上前敬香磕头——”
鸣炮奏乐,高高的香案之上,七根大红烛摆成北斗七星状,明旺旺地燃烧,烛泪不断地线状向下流淌。
红纸剪裁成的蝙蝠寓意幸福,松枝寓意长寿,古籍书本寓意进步,红柑橘寓意圆满。
新鲜水果六盆,糕饼糖果六盆,素菜六盆,荤菜六盘,茶水十杯,鲜花两篮。盛大的祭祖圣典结束后,沾满了福气,分给小孩子们吃,男孩优先吃。
……
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使人跃跃欲试、兴奋。
女流不被允许踏入男性施展权威的圣境,但我就是进去了,踩在他们敬仰的神明头顶,放肆地亵渎。
没有被发现,全过程稳稳当当。
这场大胆的冒险结束后,浑身急剧散发热量,里衣彻底被热汗湿透,黏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是刺激极了,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意犹未尽。
后续与京官的相处中,他未显出丝毫端倪,情绪一派正常。封建大男子主义,依旧居高临下地宠爱、管控。
我血海深仇的展大人啊,或许咱们之间的冤债可以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掉。
武功对武功,短兵相接。
不用复杂地筹谋策划,联合开封府的政敌。
跟老东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那帮子与龙血相沾染,自诩天生高贵的皇亲国戚,骄奢淫逸,凌驾万民之上,真正地不把底下干活的职工当人。
明明白白,态度不带掩饰地把你当骡驴牲口,当耗材使,丝毫尊重都懒得施舍。
且他们用你,你冒着生命危险冲锋陷阵,损耗健康寿命,拼死累活地效力,是尔等卑贱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是尔等莫大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