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应当?是个特殊的日子, 暮色四合,镜泽在榻上昏昏欲睡,远远听见霜鸢在寝殿角落抽噎,手里拿了?一把干枯树叶,用火折子引燃,一张一张往火堆里丢,口中还喃喃着?镜泽听不懂的话语。
他不甚在意, 却也?没了?睡意, 合眼在榻上躺着?发呆, 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霜鸢许是看他睡熟了?,声音动作都大了?许多?, 抽噎渐渐变成了?哭嚎。
哭了?一会?, 镜泽总算听懂了?她?说?的话,那是汉话,声音不小。
“……娘娘放心,奴会?带着?殿下,下去陪您。”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镜泽知晓娘娘指的是前些时日死?在院中的那个疯子。
而殿下,说?的或许是他?
他要去陪那个疯子, 那岂不是也?要去冰天雪地里睡上一觉?
镜泽还是惜命的,奈何今日的膳食还没送来,他肚子还空着?,甚至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那没办法了?,镜泽睁眼看着?天花板,五年的回忆在脑海中闪回。
他有记忆起便在这个地方,食不果腹,还时常被那疯女人?折磨。
霜鸢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吃懒做,偶尔想起来会?教导他几?句道理,除此之外说?过最多?的便是“殿下,去门口将饭食取回来吧。”
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镜泽闭上眼,唯一的遗憾是,要饿着?肚子上路了?。
霜鸢自?诩聪明,当?初争着?抢着?脱颖而出,跟着?娆嫔入宫,娆嫔愚蠢,便衬得她?聪慧。
如今娆嫔死?了?,她?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哪怕镜泽能?够长大成人?,但一个不被皇帝承认的皇子,除非天下龙裔都死?绝了?,否则绝无出头之日。
但就算有那一天,到了?那时,自?己恐怕早就是一坯黄土了?。
霜鸢最后悔的便是当?初娆嫔生产,自?己为什么不在镜泽出生时便将他掐死?,哪怕是诞下一个死?胎,她?们都不会?沦落至此。
娆嫔疯癫,疯言疯语却都入了?霜鸢的耳,久而久之,小殿下也?成了?她?心头难以拔除的一根恶刺。
今日是十年前,她?跟随娆嫔不远万里入宫为妃的日子。
霜鸢回头,看到榻上熟睡的镜泽,手颤抖地伸进衣袖,拿出了?自?己在井口生生磨出来的一把锋利石刀。
她?先杀了?镜泽,再杀了?自?己,如此便解脱了?。
想着?,霜鸢站起身,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镜泽自?然察觉,闭上眼屏气凝神,心不在焉地想,他死?了?会?看到那个疯子吗?
但愿不要,否则就太没意思了?。
霜鸢粗重的呼吸逐渐靠近,她?身上带着?馊臭和灰尘的味道,许是刚刚烤了?火,镜泽的面门上感觉到一阵热意。
就在此时,霜鸢发出了?一声尖叫,扑在镜泽脸上的热意更甚,甚至……有些湿漉漉。
镜泽懵懂地睁开?眼,他皱着?眉,闻到了?一股比臭味更刺鼻的味道。
血液从他白皙的脸颊滑落,镜泽还呆愣在原地,霜鸢捂着?脖颈上的伤口,手上的石片摔在地上,扑通一声原地倒下,几?下抽搐之后,再无气息。
“臭死?了?。”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镜泽面无表情地抬手,抹掉脸上溅上的血迹。
“娘娘,这里还有个小的。”
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颇为惊讶,他口中的娘娘,正是门口那个穿的光鲜亮丽的年轻女人?。
女人?长得很漂亮,至少在镜泽眼里,这女人?比原先冷宫中的那个疯子要好看数倍。
女人?用绣花手帕捂着?鼻子,嫌弃地蹙眉,施施然上前,看到了?霜鸢尸体旁边的石刀。
她?“呀”了?一声,嘀咕道:“十一,你杀错人?了?呀。”
被她?称作十一的年轻男人?甩了?甩手上的匕首,满不在乎道:“属下以为她?意图行刺娘娘,一时冲动了?。”
女人?说?:“好了?好了?,快把人?解决了?吧,臭死?啦。”
镜泽看着?她?艳丽的面容,一时分不清是要解决他,还是解决霜鸢。
十一将匕首插回后腰带,蹲下身抓住霜鸢的肩头,将尸体慢慢拖出了?大殿。
镜泽松了口气,怔怔看着?女人?。
他枯燥的白发已经很久没被打理,松松垂在身侧,女人?看到他镜瞳的第?一眼,脸上有一瞬惊恐,但是很快便冷静下来,作沉思状。
十一不一会?就回来了?,见殿中两人干巴巴地对视,也?被镜泽的样貌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