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胭脂看客 第110节

由于涉及到未成年隐私,视频没有公开播放。

耳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塑料纸,很近,但听不清楚。颜宁望着斜前方的身影,方才激动的情绪如潮水退去,眼里是空洞的木讷。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片段,小学时,放学的铃声响起,校门外,她站在人群中总是最漂亮的那一个,接到她后,便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回家,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嘱咐她慢一点,有时候会给她买棉花糖,有时候会给她买热乎乎、甜丝丝的炒栗子和烤红薯,在她吃得嘴角都是的时候,她会温柔地帮她擦掉,笑盈盈地说一句“小馋猫”。

后来,她牵着她进入中学,牵着她走出父亲的陵园,牵着她走进沈家大门。

居高临下的一巴掌,将以往记忆磨得钝钝的,像是一面模糊的铜镜,再也擦不出昔日的光泽。而镜子的另一面,清晰呈现着她如何与沈德望恩爱,如何将她当作筹码讨好沈西皓……

时间如沙漏般流逝,一晃,已是半生。

“啪嗒——”

眼泪滴落,在白皙的

手背上寂静开出水花。

记忆的最后,是她刚才走向审判席的背影……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她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了之后才来爱她?

背后的视线经久不散,姜如玉没回头,挺直的脊背却慢慢塌了下去,回忆翻腾着,眼里早已是模糊一片。

这一刻,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一些?

这么多年,她握着这些证据,无数次想要交出去,无数次退却,即使交出去又能如何,他能被判几年?是否又能真的伏法?如果他出来,她们母女还有没有活路?他像一座大山压在面前,即使他被捕,她也不敢想,这一刻能真的坐在审判庭。

陆砚清看着颜宁的手背,横亘在她和她母亲之间的刺悄然拔出,冰雪消融,化成春水。可是,横亘在他和家人之间的刺是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但又无法亲近。

静默中,陆砚清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一片潮湿。

庭审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法槌如同钟声敲响——

“被告人沈德望犯故意杀人罪、开设赌场罪、掩饰隐瞒犯罪所得收益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行贿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强|奸罪、聚众淫|乱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喧嚣躁动中,审判长的声音在颜宁心中激荡,那颗早已发了霉蜷缩起来的心,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徐徐涌进一丝清凉的风。

沈德望叫骂着被法警带离,颜宁起身离开,刚转身,就看到沈西皓如同雕塑般坐在那里,目光像是在追随着他的父亲,但又失焦苍茫一片。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偏头看她。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如此安静的对视,年少时的懵懂好感,往后的无数玻璃碎片,都在此刻无声的对视中画上了句号。

“走吧。”

陆砚清高大的身影挡在颜宁面前,也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颜宁垂眼,侧身离开,楼梯的转角,颜宁正要继续下楼,余光却捕捉到了对面台阶上一双熟悉的红色高跟鞋,鞋面上是蝴蝶结装饰,样式有些老,是十年前的款式。

颜宁清晰记得,那一年,她就是穿着这双最爱的高跟鞋,带着她走进沈家。

在颜宁目光落在鞋上的那一秒,姜如玉顿在那里,手落在棕红实木的扶手上,慢慢收紧。

自颜宁17岁生日后,她再也没穿过这双鞋,收进柜子里,落满了灰,今天出门前她擦了又擦,此刻穿着,脚底像是扎满了尖钉。

她穿着这双鞋,来接受属于她的审判。

颜宁缓缓抬眼,两人隔着高高的楼梯相望,冰雪消融,但融化的水也是冰的,这一刻,亲生母女竟找不到合适的语气开口说第一句话。

短暂又漫长的安静中,颜宁收回视线,继续下楼。

沈德望作为知名企业家,审判楼外早已挤满了记者,陆砚清带着颜宁从另一个大门驱车离开。

车上,颜宁摘下帽子和口罩,她打开车窗,风徐徐沁入,她望着天边金黄绚丽的晚霞,从未觉得这个世界如此漂亮。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一处寂静无人的银杏大道,两人下车后,车又开出去十几米。

金黄的银杏叶铺了满地,轿车开过,卷起一地落叶,落叶在空中起舞,又纷纷扬扬落下。

陆砚清抬手,拂去颜宁头上的叶子:“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颜宁抬眼,夕阳的余晖中,他的脸格外温柔。

算计里掺杂的爱,爱到最后,就应该恨到骨节作响。

但是昨晚,她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助理徐知凡,他说了很多,有几句印象比较深刻——

「颜小姐,你去雾溪的事错全在我,回来后,他问我你怎么去的,我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他什么都没说,但大抵是不满意的。」

「如果你介怀他利用你来报复沈德望,我想说,会做生意会赚钱,是陆砚清最不值一提的能力之一。在雾溪,他说用半年的时间将沈德望送进监狱,回到燕城,他如期达到目的,从始至终,他都不需要你来完成这个计划。」

「在这场恩怨中,你不是一颗棋子,而是他秩序之外的一瞬间,而这一瞬间,对他来说会成为永恒。」

她想继续恨他的,可是听完这些,从审判庭出来站到这里,好像也恨不起来了。

“陆砚清,谢谢你。”

金黄的银杏叶在陆砚清眼前缓缓飘落,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沈家到警局的那条路,没人陪我走,我自己走了十年,也没走到,不管怎样,都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庭审现场。”颜宁声音很轻,有种尘埃落定的温和,她笑着看向陆砚清的眼,“我们之间,两清了。”

陆砚清强撑着笑:“怎么能两清呢?你要继续恨我的。”

“不恨了。”颜宁微笑。

陆砚清摇头:“颜宁,你要么继续恨我,要么重新爱我,其他答案我不接受。”

两清,多么云淡风轻的一个词,过往的爱恨痴缠都一笔勾销,皆成云烟,可是,他们之间怎么能两清?

颜宁望着天边的晚霞:“过去的十年,我像是溺在海里,黑漆漆的一片,所以只看到海面一点微光,就想拼命抓住,但现在,我浮出了海面,以前云山雾罩遮住眼的东西,现在也变得清晰。”

颜宁每说一句,陆砚清的心便无力地往下沉一分,她看清了,所以觉得他不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