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澜凝视她不自然的面容神色,他玩味:“也许只是事实。”
这一屋的桌椅器物,被他衬得俗不可耐。可世间大部分造物本就是俗物,张文澜本人,又何如?
姚宝樱心中腹诽他半天,低头间,她分明不看他的脸,却看到他垂曳委地的绯色袍袖,袍袖下的玉骨隐现。
宝樱又怔又气又茫然,还有几丝说不清楚的心乱。好一阵子,她僵硬地站直身子,跟做贼一样,挪到到窗下通风:“所以,张大人来做什么的?”
张文澜:“不是说了,接到举报,前来探查吗?”
姚宝樱撇嘴。
他轻轻笑了一下。
先前吵得天崩地裂,他居然还笑。姚宝樱有点儿气愤:“你会让我对朝廷大官失去敬意的!”
他挑眉。
玩够了,他不兜圈子了。
他朝守在门外的长青点头,长青任劳任怨地指挥侍卫,朝屋中搬来许多东西。
张文澜正儿八经:“澜初初拜访坊主,日后恐怕还要就鬼市的未来,与坊主多多迁就。澜些许心意,希望坊主笑纳。”
一屋子人进出,器物堆积如山,宝樱目光发直。
她第一次见到,官府和民野打交道,官府给民野送见面礼的。
门外桑娘咳嗽。
宝樱盯着张文澜半晌,门外又一声焦急咳嗽。宝樱只好不情不愿地叙旧:“大人真是开玩笑。我也为大人准备了薄礼,希望大人日后多多照拂我们……”
张文澜:“拿我的钱,给我送礼吗?”
姚宝樱生怕门外的手下们听到,当即目光凛冽,冷冷睨他。
他好整以暇,微微翘唇,不再多舌了。
由是,双方在那通争执后,竟然诡异地保持和谐,交换了“薄礼”。
桑娘准备的礼物,姚宝樱因为排斥,没有多看。但张文澜的薄礼……他让侍卫一样样摆在桌上,再一样样打开匣子。
看到物件,姚宝樱差点从椅子上跳起。
她的目光,开始闪烁。
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
情绪大变后,她认出来了。
这是她跟踪他一整日,亲眼看到他在街铺中买到的礼物。
他买了那么多女儿家用的杂物,姚宝樱低迷了一白日,没想到夜里,这些东西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平日绝不接受,可他今夜是以少尹的身份出现的。他没有强迫鬼市的人坐牢,给了她陈情的机会。
也许,这就是宝樱想和朝廷交好的作用?
姚宝樱专注打量礼物,看到最后,喃声:“是不是少了一对小剑?”
他猛地抬目。
他的眼中流光溢彩,意识到什么,微微露了笑。
他道:“我让人锻造剑鞘,锻好了再送你。”
姚宝樱垮脸:“我绝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话多,你当没听见好不好?”
他不管她。
他眉目间的春意与脸颊的绯意共存,皆让姚宝樱目光闪烁,不敢多看。他坐得不远不近,身上的幽香徐徐拂来,这屋中便更热了些。
好一阵子,他忽然道:“我接下来几日要出城,恭喜你见不到我了。”
姚宝樱猛抬头:“你要做什么?”
张文澜:“公务。”
姚宝樱嘴硬:“你在不在,我都不会见你。何来‘接下来几日’这种说法?我不关心。”
他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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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姚宝樱心中琢磨,他出城要做什么。
是找高善慈吗,还是他和云野有什么计划?
姚宝樱暗中和赵舜对了口径,决定让人跟着张文澜出城。她自己不去,却不得不想他在做什么。
这样失魂落魄的感觉像梅雨一般黏哒,尾大不掉,宝樱便让自己忙碌起来。然而忙碌起来后,她每日见不到张文澜的身影,又时不时走神。
她说不清这种走神的缘故。
她暗中提防自己抵抗这人的手段。
如是,连续过去了许多日,没人特意向她汇报张文澜的踪迹,姚宝樱由起初的坐立不安,渐渐地,有些遗忘张文澜了。
然而这一夜,她处理完鬼市中两拨人的斗殴,夜中慢腾腾回去东角楼下时,目光忽而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