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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澜纵马在街巷间疾行。
端午佳节,日头越昏,街上人流越多,他越难以前行。
她待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张漠又为什么在和侍卫斗杀?鸣呶怎么还在?
他不相信自己会有疏漏,让人发现她不是高二娘子。他连云野都安顿下来,还能有什么疏漏?只能是她。很有可能是她背着他……
太可笑了。
张文澜袖中握缰绳的手被勒出血痕,身子时冷时热,眼前阵阵发黑。心脏绞作一团,一日的反复折腾让他恶心欲吐。可他并不表现出来。
他发现自己被开封府的人手跟踪后,他便安排自己的人手分流。长青和其他侍卫各自领队找人,他自己再走一条道。无论哪个方向,都要先于开封府找到姚宝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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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鼓,烛寥寥。
姚宝樱喘着气,握着匕首靠墙,站在一地血泊中。
来擒拿她的江湖人,伤了大半,此时瘫在地上,没有力气爬起。
他们不理解她打得这样艰难,为什么不杀了他们。而这个少女面容溅血,看一眼那个躲在石狮后瑟瑟发抖的少妇。对方神色恐慌,一个腿软便跌跪下去。
少妇:“不、不怪我,你是外来客,还住在张家。大家都很不安……”
做好事,救恶人。救的人未必感激,可是世道艰难,人人要活下去,本就不易。世上大部分人,都不至死。
宝樱心间空落的时候,夜间零星间亮起了灯火,蜿蜒如璀璨银河。她听到了开封城中隔了好几道墙的欢呼:“赛龙舟,闹龙船,我家今年不歉收!”
“丰年今年到我家!”
姚宝樱爬上墙,缤纷的亮灯的火龙在几道街外的百姓间游离。糖霜韵果,瓦舍叫卖。小孩玩耍,大人弹唱,妓子跳舞,琵琶弹唱声中,艾草与雄黄酒在人手间流转。
她又绷起身子,猛地回头。
风骤起,夜瞬凉。
她看到了张文澜。
他独身出现在巷口,袍袖卷扬如鸟飞。
他少有的站在灯火通明处,而她站在不被灯笼照耀的高墙上。她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神色倔强不肯认输。他仰望她脸颊上的灰,睫毛上的血。青年脸色白青神色怨怼,双眸却被火光照出一片湿漉金波,十分动人。
有这么一段时间,喧嚣静谧,朝野空廖,灯火黯淡,叶落无声,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
张文澜身后传来陌生的人声:“张大人,可有发现贼人?”
半墙后,出现摇晃人影。开封府少尹亲自来了,从张文澜肩头,探头观望。
完了。
姚宝樱心想。
江湖人拦了她的路
,她慢了几步,被张文澜这个朝堂人追上了。她但凡被一个人看到脸,开封府大牢之行,大约都免不了了。
夏夜风疾,吹得青年袍衫裹身,十分萧瑟。巷口的张文澜慢慢转过身,朝向身后涌来的人:“你踩到我的脚了。”
少尹奇怪:“没有吧……啊,张微水!”
张文澜拔出剑,刺向少尹腹部。张文澜瞬间被潮水般的卫士们包围。
风渐猎,花渐香。
巷口打斗混乱,姚宝樱绷着脸,怔忡间,再次听到了街巷外小孩子们的叫闹声——
“祈君无灾,长命百岁。”
张文澜想,难道只用祈福,就能无灾么?
一串飞带从张文澜袖中飘出,朝天幕中卷去,被黑暗吞噬。
在那飞带飘至更高处时,在那飞带擦过自己时,在她跳下墙头的前一刻,姚宝樱诡异地伸手。
“你们全部,跟我走,听我令,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们!”解决这一巷倒地江湖上和少妇的同时,姚宝樱攥紧了那飞来的物件。
一串五色丝线编织的长命缕,安静地躺在她掌心。
第59章 空即色来色即空4
关于礼部侍郎张文澜与开封府少尹当街斗殴的奏疏,落到了北周皇帝的案头。
御史大臣们次日便开始上书抨击。
主要是抨击张文澜。
毕竟,开封府少尹因腹部被张文澜刺了一剑,当夜就倒了。整个汴京的神医们都被急急召去,花了一夜才保住性命。满朝文武哗然,为少尹鸣不平,要皇帝严惩张文澜。
而张文澜也上书,说少尹无故惊扰张宅,害他大兄惊而病倒,卧床病危。少尹在张宅如强盗般劫掠豪夺,损坏无数家中珍品字画,有许多,甚至是皇帝送来张宅的。少尹犯上肆意,张文澜气不过刺他一剑,有何不可?
朝臣们惊了:怎么就无故惊扰张宅了?陈书虞可是报官,说张二少夫人是贼人假扮,少尹是去捉贼的。
张文澜:证据呢?人证另说,物证呢?可否请高大郎出庭,证实张二少夫人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