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澜回头,幽幽看着木门后战栗的青年。
张文澜真的有些困惑:“你们都说我是怪物,我做什么了,让你们害怕?我娘又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畏惧?”
张伯言惊怒地看着他。
张伯言:“你推你娘入火海,你不会以为没人看到吧?”
张文澜笑出声。
他颔首。
他静静地看着张伯言:“那么,她呢?”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张伯言恍恍惚惚,重复仆从告诉自己的秘密:“云州城破那一年,末帝逃往云州,寻求边境武官的庇护。末帝见到了玉霜啊……谁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呢……结果他女儿是疯子啊,玉霜夫人杀了他!”
张伯言惊恐道:“对,没错,是这样!
“不然云州高刺史怎会死得不明不白,云州城破怎会那般容易?玉霜夫人见了末帝,杀了末帝。末帝没有错啊,末帝想找回她,带她回家。她竟然杀自己亲爹!
“所有人都在找她!她弑父,杀夫,害子,叛国……她怎么不是怪物?她就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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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言含含糊糊——
“末帝那时候去云州,和玉霜夫人谈话。有仆从藏在城楼后,听到他们说话。
“他们说什么皇位,什么和亲……
“然后!玉霜夫人就拿着匕首刺了过去啊……她是疯子,大家吓疯了……”
荒唐。
张伯言絮絮叨叨、颠三倒四说许多。
张文澜一边恍惚听着,一边扶着墙,兀自微笑——
樱桃没有骗他。
樱桃如果从张伯言口中知道了玉霜夫人的事,那为什么没有与他谈判,从头到尾没有就玉霜夫人的秘密而逼迫他呢?
就像她说的,她因可怜而爱他。
他要去找她。
他一定要养好身体,去江湖上找她。
第104章 春心一动弃万般2
在南北周都没有建立、末帝还活着的最后一年,云州城是河东抵抗北境霍丘蛮夷侵袭的最后一道关口。
边关将士们镇守国门,他们的皇帝在国都被权臣、内宦裹挟,被迫“御驾亲征”,前往云州鼓励将士。
末帝对自己这一趟出行是十分悲观的。
他曾为了坐稳皇位而亲手导致自己无子的结局,如今国势危急,群臣虎视眈眈,他又生出后悔——若是他有个一子半女,便好了。
在这种掺杂着绝望的复杂心态下,末帝在云州城中,见到了云州节度使的夫人之一,玉霜。
他与玉霜在云州的相认,是避着张家的。
末帝虽荒诞,到底在帝位上坐了许多年。女儿流落民间,最终辗转嫁入云州张氏。有关中张氏背书,云州张氏可不是寻常人家。末帝隐隐从此事中断定张节帅和世家们的默契——他们藏起了玉霜,不能让当年“逼死贵妃”、威逼皇帝一事重新翻出浪花。
时至今日,只有高家向末帝递了橄榄枝。
末帝在高家的安排下,趁着张节帅出城御敌,他与玉霜在城楼上仓促见了一面。
末帝说起自己的宏伟计划:“朕与高家结盟,将北地送给霍丘,咱们南下,划河而治,和霍丘互不侵扰,继续享百年盛世!玉霜,你受了多年委屈,竟被蹉跎至此,平日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管教……张氏待你如此狠厉,待朕重新坐稳皇位,朕与你去江南……到时候收拾张氏也不迟!”
末帝提起张氏,提起云州张氏便想到关中张氏。在他心中,这俩一丘之貉,让人思及,咬牙切齿,有切肤之恨。
夜雾重重,露水深重。
玉霜早已年过四十,却仍像二十多岁的女子般年轻。她又有绝世容貌,世人说她母亲祸害一国,若当真如此,她便也有祸世之貌。她嫁于张氏,除了夫妻不和,在日常上,夫君其实并未薄待她,甚至,会几多宽让于她。
然而玉霜不觉得。
她始终觉得自己委屈、可怜。她是来自林野泽川之地的山间野狐,幼时或许被江湖人士救过,但她独自流落的时间更久。她不讲人间世俗道理,更不会委屈自己。
夫君已背弃,她不会让他们好过。
末帝说她管教不了自己的孩子……哎,阿澜不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吗?
阿漠不听话,早就离家多年。但阿澜太小了,又太弱了。在山林中,像阿澜这样弱小的狐狸,是会被山兽分食的。
所以她有什么错?
她也在教阿澜啊。
衣不裹体、饥肠辘辘、常日病危、日常戏弄,这只是游戏罢了。
红尘人间本都是一场游戏,人与兽一道行于其中,暗礁淹浪,山涛火浆。最后吞没的,是人,还是兽?
玉霜太好奇了,又太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