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梧秋站在门口,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整个房间,评估着威胁,最后定格在沈遇脸上。仇恨的毒焰在她胸腔里灼烧,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冰封的平静。她反手关上了门,金属合页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叹息。
“很守时,季顾问。”沈遇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经过控制的、温和而清晰的语调,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这空旷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我喜欢守时的人。这代表秩序,而秩序,是美感的基础。”
季梧秋没有理会他关于“美感”的谬论,她的目光落在他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医生’。或者,我该叫你沈遇?”
沈遇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名字只是代号。不过,‘医生’这个称呼,更贴近本质。我治愈的是这个世界的…冗余和噪音。”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照片,最后回到季梧秋身上,“比如你妹妹。她的痛苦,她的迷茫,多么…嘈杂。我让她归于永恒的宁静,这是一种慈悲。”
季梧秋的指关节在身侧捏得发白,但她强迫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就像你对曾令豪做的那样?用神经毒素给予‘慈悲’?”
“曾令豪?”沈遇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粗鄙的工具,用完了自然要处理掉。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艺术’的玷污。他只会粗暴地破坏,而不懂得欣赏生命在极致痛苦与恐惧中绽放出的…那种转瞬即逝的、惊心动魄的美。”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味某种绝美的景象。
“美?”季梧秋的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无法抑制的冰冷嘲讽,“你管虐杀叫美?”
“为什么不是呢?”沈遇反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认真,“生命最浓烈的情感,往往在濒临毁灭时才得以彻底释放。恐惧,绝望,不甘…这些 ra etin,才是最真实、最纯粹的生命力表现。我只不过是将它们…提取,固定,使之成为永恒。”他指了指架子上的那些玻璃罐,“看,它们现在多安静,多…完美。不再受世俗纷扰,永远保持着最‘真实’的状态。”
这番扭曲的逻辑让季梧秋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她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杀人犯,更是一个彻底沉浸在自己构建的、以死亡和痛苦为基石的邪恶美学体系中的疯子。
“你引我来,不是为了探讨你的‘美学’吧?”季梧秋将话题拉回,她需要掌控对话的节奏,至少是表面上的。
沈遇似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确实。闲聊时间结束。”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像手术刀般剖视着季梧秋,“我很好奇,季顾问。当你站在这里,站在我这个…按照你们的说法,‘仇人’面前,站在承载着你妹妹最后痕迹的地方,你是什么感觉?愤怒?仇恨?还是…无能为力的悲伤?”他向前缓缓迈了一步,白大褂的下摆轻轻晃动。
季梧秋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她能感觉到贴在小腹的金属片传来微微的凉意,那是与外界唯一的联系,是姜临月冷静目光的延伸。“我感觉,”她一字一顿地说,“你在害怕。”
沈遇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那完美的面具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但瞬间恢复。“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是吗?”季梧秋的目光扫过那些玻璃罐,扫过墙上的照片,“你收集这些,沉浸在这些‘永恒’的‘美’里,是不是因为…你无法面对现实世界的流动和变化?无法接受生命本身的无常和…不受你控制?”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试图刺入对方心理最脆弱的缝隙。“你所谓的‘艺术’,不过是你对自身无能和恐惧的粉饰。”
沈遇的眼神阴沉了下来,那温和的假象正在褪去。“你很擅长心理分析,季顾问。但你以为,几句话就能激怒我?你太天真了。”他的手依然插在口袋里,但肩膀的线条微微绷紧。
“我不是想激怒你。”季梧秋迎着他变得危险的目光,“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躲在你的‘蛇窟’里,躲在你的化学试剂和死亡标本后面,因为你不敢真正面对活生生的、不受你掌控的世界。就像现在,你让我一个人上来,不也是因为你只敢在你自己设定的、看似掌控一切的舞台上表演吗?”
指挥车内,姜临月紧盯着屏幕上传回的、因信号干扰而略显跳跃的生命体征数据。季梧秋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都有所上升,但还在可控范围内。她的手指悬在通讯按钮上,随时准备在情况失控时发出指令。
许伊之压低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狙击手报告,无法锁定目标,角度太差。突击队已就位在楼下和相邻楼层,但沈遇办公室结构特殊,强攻需要时间,且无法排除□□风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办公室里,沈遇沉默了。他盯着季梧秋,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风暴凝聚。季梧秋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倍增,像不断收紧的绞索。
突然,沈遇笑了,那笑声低沉而愉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很好,季梧秋。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你成功地…让我感到了一丝意外。”他缓缓地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
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个小小的、造型古朴的银色怀表。他拇指摩挲着表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