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凝神细听,隔壁再无任何声响传来,仿佛刚才那声惨叫只是她过度疲惫神经产生的错乱。但那种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人类在遭遇极致痛苦或恐惧时,无法控制爆发出的、最原始的音调。不是夫妻吵架,不是意外磕碰。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走到门边,耳朵贴近门板。外面楼道里同样一片死寂,连通常能听到的、隔壁那户人家小孩夜哭或者夫妻低语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开门。多年的职业本能告诉她,在情况不明时,贸然行动是愚蠢的。她退回房间,拿起手机,第一时间不是报警,而是拨通了季梧秋的号码。电话接通得很快。
“姜法医?”季梧秋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但很清醒。
“我隔壁,刚才有异常惨叫,一声,很短,然后彻底安静了。”姜临月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快而清晰,“情况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窸窣的穿衣声。“地址发我。我马上通知许队。你待在房里,锁好门,不要有任何动作。”
电话挂断。姜临月将地址发过去,然后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向隔壁的窗户。厚重的窗帘紧闭着,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与往常并无二致。但那种死寂,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姜临月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开灯,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外界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她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指尖微微发凉。那声短暂的惨叫,像一枚毒刺,扎在她惯常冷静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在她自己的房门上响起。“姜法医,是我们,季梧秋,许伊之。”
姜临月打开门。季梧秋和许伊之站在门外,两人都穿着便装,但神色凝重,眼神锐利。身后跟着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和便衣刑警。
“隔壁门锁着,敲门没反应。”许伊之快速说道,“已经联系了房东,正在赶来。你确定听到的是惨叫?”
“确定。”姜临月点头,“人类的,极度痛苦或恐惧状态下。”
季梧秋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她简单整洁却冰冷的房间,然后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你没事吧?”
“没事。”姜临月摇头,侧身让开通道。
房东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被警察从被窝里叫起来,此刻吓得脸色发白,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隔壁的防盗门,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怪的、类似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所有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许伊之打了个手势,持枪的刑警率先小心翼翼地进入。季梧秋和姜临月跟在后面,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手套和鞋套。
客厅的景象,让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凶杀现场的刑警,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有人甚至发出了干呕声。
这不是混乱的屠杀现场。恰恰相反,现场……异常“整洁”。
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分别被安置在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他们穿着整齐的居家服,姿态甚至称得上“安详”,如果不是他们脖颈上那道细如发丝、却精准切断了气管和动脉的伤口,以及身下早已凝固发黑的大片血迹,他们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打斗的迹象。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连茶几上的水杯都端正地放在杯垫上。
但真正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凶手留下的“标记”。
在每一具尸体的额头上,都用一种暗红色的、似乎是混合了血液的颜料,画上了一个极其精巧复杂的几何图案——一个完美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六芒星,线条流畅精准,仿佛用仪器绘制。而在客厅雪白的墙壁上,同样用那种暗红色颜料,写了一行工整的、仿佛印刷体般的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