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梧秋感受着掌心里那只手的柔软与冰凉,感受着那无法抑制的轻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酸涩与胀痛交织蔓延。她不再看姜临月,目光垂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紧紧地包裹着姜临月那只略显纤细、此刻无比顺从的手。
沉默再次降临。
但这沉默,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间隔,也不是带着隔阂的空白。它被一种全新的、浓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情感所填充。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了无形的孢子,每一次呼吸,都将这些带着滚烫温度与未知危险的微粒吸入肺腑。
阳光在地板上的光斑,又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爬上床沿,将两人交握的手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那两只手,一只带着职业留下的烙印,一只刚刚挣脱死亡的钳制,此刻以一种超越所有常规定义的姿态,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姜临月依旧没有动。她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闭上眼,就能隔绝外界,就能更好地处理内心那场天翻地覆的崩塌与重建。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透过相连的掌心传递过来的、细微的脉搏跳动,泄露着她远不平静的内心。
季梧秋也不再说话。她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山,用自己全部的稳定,去承接另一座山崩塌后的碎石与尘埃。肩胛骨的疼痛依旧存在,但在此刻,那疼痛仿佛成了某种确证,确证着这份紧密相连的真实性。
时间在无声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而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季梧秋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手的颤抖,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那冰凉的指尖,也仿佛被自己的体温焐热了少许。
她极轻极缓地,用自己拇指的侧面,再次蹭了蹭姜临月的手背。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摩挲,而是一个清晰的、带着询问与安抚意味的动作。
姜临月的指尖,在她这个动作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轻轻回扣住她的手指。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应。
但季梧秋感觉到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不是巨响,而是一种无声的、极致的震荡。一股热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让她握着姜临月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她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姜临月。
姜临月也恰好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没有了之前的慌乱、挣扎或试探。那片冰海似乎平静了许多,虽然深处依旧暗流涌动,但表面却折射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光泽。那里面,有未散的疲惫,有无法言说的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默认,一种接受,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她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在窗外城市模糊的背景音中,在阳光温暖的笼罩下。
交握的手,是唯一的语言,也是全部的答案。
有些壁垒,一旦坍塌,便再也无法重建。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到原点。
此刻,无需言语,未来,也暂且不去想。
只是这样握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对方的温度与存在,便已足够对抗整个世界的冰冷与无常。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