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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然而,林墨的回答,始终围绕着他对“噪音”的厌恶,对“永恒寂静”的追求,对创造“完美形态”的执着。他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超越世俗道德、致力于某种扭曲“美学”的孤独探索者。对于沈遇,他表现出一种轻蔑的否认。

“沈遇?”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难听,“他不过是个沉溺于生物组织保存的、恋尸的工匠。他追求的是物理形态的停滞,低级。而我……”他的眼神再次焕发出那种令人不适的光彩,“我追求的是生命喧嚣的终结,是精神层面的绝对秩序与宁静。我们,不在一个维度。”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毒液,一点点渗透着空气。他享受着这个过程,享受着将自己黑暗的内核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享受着观察对面两人——尤其是姜临月——的反应。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看到恐惧,看到厌恶,或者……看到某种他渴望的“理解”。

时间在问答中流逝,记录仪的红灯稳定地亮着。

突然,林墨话锋一转,不再谈论案件细节,而是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姜临月身上。

“姜法医,”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亲昵的调子,“你知道吗?在你隔壁完成那件作品时,我其实……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一墙之隔。你在安静的睡眠,或者,在思考?那种感觉……很奇妙。”

季梧秋的指关节瞬间绷紧,发出轻微的声响。

姜临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墨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诡异:“我一直在想,像你这样……能够如此冷静地解剖死亡,解读□□最后秘密的人,你的内心,该是怎样的风景?是否也充斥着各种……需要被净化的‘噪音’?比如,情感?比如,对那些无意义死亡的……怜悯?”

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被镣铐限制,这个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压迫感。“当我勒住你脖子的时候,姜法医,我感受到了你脉搏的跳动,那么有力,那么……鲜活。那是一种极其强烈的‘噪音’。但就在那种极致的噪音中,我看到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没有求饶,没有崩溃,只有……一片冰冷的火焰。你在分析我,甚至在……计算如何反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珍宝般的狂热:“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季顾问也不一样。她是为了抓住怪物而燃烧,而你……”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你本身,就站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冷静地观察着两边。我们,才是同类。”

“闭嘴!”季梧秋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在林墨身上剜出洞来。

林墨却像是终于得到了期待的反应,满意地靠回椅背,目光在季梧秋和姜临月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季梧秋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只受伤的手臂上。

“看,季顾问,”他语气轻佻,“噪音。愤怒,保护欲,占有欲……这些都是最典型的、无序的噪音。它们干扰你的判断,让你变得……脆弱。”他的目光又转向姜临月,带着引诱,“剥离它们,姜法医。剥离这些无用的情感,你才能触及真正的‘寂静’,真正的……永恒。就像我一样。”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墨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试图撕裂姜临月一直以来的心理防线,更恶毒地挑拨着她们之间那刚刚确立、尚未稳固的联结。他将姜临月的专业冷静扭曲为与他同质的冷漠,将季梧秋的守护斥为低等的“噪音”。

季梧秋胸腔剧烈起伏,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起身扼住对方喉咙的冲动。但她强行压下了。她不能掉进这个疯子的逻辑陷阱。她猛地转头,看向姜临月。

姜临月依旧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林墨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她大脑中最深层、最不愿触碰的区域。她确实习惯于用理性隔绝情感,她确实站在生死界限上冷静观察,她甚至……在仓库里,确实在极度恐惧和愤怒中,依旧保持着反击的计算。这些被林墨以如此扭曲的方式点破,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生理性的不适和自我怀疑。

她感觉到季梧秋投来的、带着担忧与询问的目光。那目光像一道灼热的光束,穿透了她此刻冰封的混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没有看林墨,而是看向了季梧秋。

她的眼神,不再是面对林墨时的冰冷屏障,也不再是片刻前的茫然自我审视。那里面,有一种东西在沉淀,在凝聚。像是混沌初开,清浊分离。

她看着季梧秋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愤怒,那因她而起的、灼热的保护欲,那被林墨贬斥为“噪音”的、鲜活而强烈的情感。

然后,她转回头,重新面向林墨。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