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伊之拿起记录本,并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辛苦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带着一种属于上级、也属于战友的审视与关切,“你们两个……还好吧?”
季梧秋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死不了。”
姜临月则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许伊之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记录本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林墨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要……纯粹。”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纯粹的恶,纯粹的扭曲。后续的法律程序,证据链的完善,我会盯着,你们放心。”
他的话语,像是一个正式的交接仪式,将针对林墨的案件主导权,从她们手中接了过去。这意味着,她们与林墨直接的对峙,暂时告一段落。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透过窗户,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影。
“上面……”许伊之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对这次事件很重视。也……很关注你们的状态。特别是临月,你这次……”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姜临月直接卷入并参与制服如此危险的罪犯,甚至动了刀,这在她的职业生涯中是极其罕见的。
姜临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沉静。“我明白。我会提交详细的行动报告。”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但季梧秋却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固化。不是退缩,而是一种对自身行为及其后果的完全接纳与承担。
许伊之看着她们,眼神复杂。他或许看出了两人之间那种与以往不同的、更加紧密的无形联结,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好。报告不急,先把伤养好。队里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好好休息。”
“休息”这个词,像是一个开关,触动了某种现实感。激烈的对峙、生死一线的挣扎、与扭曲心灵的博弈暂时结束了,接下来,是各自回归日常的、带着伤痕的休整期。
“那……我们先走了。”季梧秋开口道。
许伊之挥了挥手,“去吧。保持通讯畅通。”
转身,离开办公室。走廊依旧空旷,脚步声再次响起,但节奏似乎比来时放缓了一些。走向电梯口,按下按钮,等待。金属门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挨得很近,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不曾言明的距离。
电梯厢内空间狭小,灯光冷白。数字一下下跳动,向下。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季梧秋看着跳动的数字,姜临月则看着紧闭的金属门。她们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相似的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却无法立刻松弛下来的紧绷感。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金属门缓缓打开,外面大厅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涌了进来,带着一种属于世俗生活的、真实的喧嚣。
走出办公楼,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与远处食物的气味。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车辆穿梭,行人匆匆。这个世界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运转着,仿佛刚刚在那栋建筑里发生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被隔绝的幻梦。
两人在台阶前停下脚步。接下来,就是各自回家了。这个认知,像一道无形的分界线,横亘在面前。
季梧秋侧过头,看向姜临月。路灯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刺目,却也更添了几分易碎感。脖颈上的纱布在夜色中依然醒目。
“我送你。”季梧秋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陈述。
姜临月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不用。我自己可以。”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很坚定。
季梧秋看着她,没有坚持。她知道姜临月的性格,也知道此刻她可能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去消化、去整理那过于汹涌的一切。过度紧迫的靠近,有时反而会成为一种压力。
“好。”季梧秋应道,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没有移开。“你的喉咙,记得按时用药。脖子上的伤,注意别沾水。”
很平常的嘱咐,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细致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