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多处软组织挫伤,二级到三级灼伤,左侧第4、5肋骨疑似骨折,伴有血气胸风险,轻度海水吸入性肺炎……”沈时序的声音不带感情,像是在汇报一件物品的损毁情况,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很脆弱。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和高级生命支持。”
季梧秋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最快多久能到?”
“已经是最快。但落地后转到安全医院还需要时间。”沈时序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季梧秋死死握住姜临月的手,“季顾问,你得松手,我需要检查她手臂的循环。”
季梧秋像是没听见,依旧攥着那只冰凉的手,仿佛那是连接姜临月与这个世界的唯一绳索,一旦松开,她就会彻底坠入黑暗。
“季梧秋!”沈时序加重了语气。
季梧秋猛地抬眼看他,那一瞬间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刺穿人。但最终,她还是极其缓慢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手指。那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担架边缘,手腕上被粗糙绳索勒出的紫红色淤痕清晰可见。季梧秋的视线落在那些淤痕上,瞳孔骤然收缩,某种冰冷彻骨的杀意在她眼底一闪而逝。
沈时序快速检查了一下,确认血液循环无碍,便不再管她,继续忙碌。
机舱内再次陷入一种只有仪器滴答声和呼吸声的沉寂。季梧秋重新握住了姜临月的手,这一次,力道控制了些,但依旧紧密得不容置疑。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边,闭上眼睛。姜临月手背上细小的擦伤和冰冷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她想起了爆炸发生时那撕心裂肺的瞬间。通讯器里“策展人”疯狂的咆哮,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及代表姜临月生命信标的信号骤然变得极其微弱,然后彻底消失在代表“普罗米修斯”号沉没区域的混乱能量读数中。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也跟着那艘船一起,分崩离析,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许伊之和其他队员试图拦住她,但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强行征调了沈时序和他那架经过特殊改装、具备强探测和恶劣天气起降能力的直升机,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还在燃烧、漂浮着残骸的海域。
搜索的过程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每一次雷达扫描到疑似生命迹象,她的心脏都会疯狂跳动,继而又在确认是海洋生物或漂浮物后,重重摔回谷底。希望与绝望反复碾过她的神经,直到沈时序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来自特定频段的物理信标反馈——那是姜临月身上隐藏的、最后的后手,只有在极端环境下才会启动的求生装置发出的信号。
信号指引他们偏离了主失事区域,指向那片荒凉的海岸。当直升机降低高度,她透过舷窗看到那个蜷缩在洞穴阴影里、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时,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直到跳下飞机,冲到洞口,真真切切地看到她还活着,还能动,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现在,人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是如此的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依旧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悬而未决,比纯粹的失去更加折磨人。
“……冷……”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颤音的呓语,突然从姜临月唇间逸出。
季梧秋猛地抬起头。姜临月依旧昏迷着,但眉头紧紧蹙起,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失温症并未完全缓解。
“毯子!”季梧秋嘶声道,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形。
沈时序立刻扯过一条厚重的保温毯,季梧秋一把接过,动作近乎粗暴地抖开,仔细地将姜临月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她甚至嫌不够,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套,不顾里面的衣物也是半湿,紧紧裹在保温毯之外,然后再次将姜临月连人带毯地拥入怀中,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熨帖那冰冷的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她低下头,嘴唇贴近姜临月的耳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在安抚姜临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在……我在这里……临月,坚持住……”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滚烫的呼吸拂过姜临月冰冷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