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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 第39节

就是玉成铃铛响那日,她手摇白项圈,足戴细铃铛。

他在她床榻,若肯低头便可触她双足为她穿好袜。

这一生,连带她长智齿时他抱她上榻,统共三回。

“薛大人——”杜衡见他眉间哀痛,不明其意,只安抚道,“眼下女郎暂时无碍了。但在下只精于调香研粉,医术不算精通,救治得勉强,喂以五石散兑药让她缓减疼痛歇下了。明早天一亮,且赶紧回城,让城中名医查她是否还有内伤,可是伤及脏腑。”

薛壑闻声望向杜衡,反应有些缓慢,半晌才将怀里的人放下,“多谢。”

他僵在原地,也不离开,杜衡喊他也不应,最后实在支撑不住,近鸡鸣时伏案昏睡过去。

天亮启程回城,半道遇见桑桑。

桑桑传话庐江,原比精锐营晚到半个时辰,本寻得心急如焚,后半夜时得杜衡药童偷偷传信,如此庐江领人返回,送桑桑于城门口,只回薛壑说是为女郎引开贼人,又躲于此处。

薛壑精神不济,不疑有她,让她继续侍奉薛九娘左右。

回来北阙甲第的府邸,薛壑一直留宿向煦台。实乃城中医官说了,薛九娘虽有内伤但好在不重,若能在四五日里醒来,加以调养尚可补回根基,若是睡久了怕是不好。

薛壑便守在了此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为何会在石桥接住她的一瞬,回忆起那年赛马场上的一幕?

为何在榻畔抱她箍住她闭上眼的瞬间,脑海中全是那年她长智齿疼的痛哭模样,还有后来她拎起项圈在卧榻咳嗽不止的身形?

他闭上眼,身体直白地告诉自己,他抱得就是江瞻云。睁开眼,这世间只剩她衣冠冢。

他留在这的第一晚,入房中看依旧昏迷的人,伸手触到她面庞,滑去她耳鬓,手指触到了面具边缘。

时值桑桑进来,打断了他。

他道,“左右她昏迷着,把皮具掀了。”

桑桑咬着唇瓣哼了声,俯身慢慢掀起皮具,转身恭敬道,“掀好了。”

薛壑站在一旁,看见一张左半边被烧伤的面容,是他当年在香悦坊看见的面庞。

“照顾好女郎!”

他走出内寝,回去偏阁躺下。片刻起身落了帘帐,两眼盯看帐顶,不知何时侧身盯上了落下的帐子。

他肩头有伤,不能侧躺,更不能压着那只手。但他浑不在意,伸出手,摸着帘帐,摸到她。

梦里有她。

他反反复复地做梦。

醒来又去看她。

第三日晚间,林悦满目笑意赶来回话,说她醒了。

薛壑闻言,松下一口气,对镜理衣正冠,过来看她。

廊下烛台,屋内灯盏,已经全部点起。

薛壑顿在门外,看投在窗牖的影子,伸手抚过。闭眼又睁眼,推门入内,看见一幅侧影,看见她转过头来,与他微笑。

不是她。

他没有说话,也以笑回她。只是长步上前,从桑桑手中接了药盏,坐在床畔的矮凳上,“我喂你,桑桑出去。”

桑桑心有余悸。

江瞻云冲她点点头,她只好返身出屋,轻轻阖了门。

屋中一阵静默,江瞻云掌心潮热,低声唤,“阿兄。”

薛壑不说话,将药慢慢喂完,搁下碗盏,眉眼始终低垂,也不说话。

“阿兄!”她又唤一声。

能不能不唤我阿兄?我……”

“那我唤甚?”

“你别说话。”青年有些恼,语气不耐。

“对不起,你伤成这样……”又半晌,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可是,我真的太想她了!”

所有的清醒都破碎,所有的挣扎都徒劳,江瞻云被他高大的影子笼罩,无处可逃。

御河。

两个字滚在唇口,缓了许久终不敢看他神情,亦是避面垂目,“我要睡了,阿兄请回吧。”

薛壑应得很快,她说的是对的,要感谢她这样说。

薛壑站起身来疾步离开。

至门边忽停下。

他身上有伤,不宜快行,似停在那处忍耐。但实在没必要一步之差,留在这屋中;完全可以忍几步,走出房、走出府,然后扶着北阙甲第的朱墙,一步步回去自己府邸。或许会倒在半道上,或许在踏入府门的一瞬丢盔弃甲,但绝不至于在这处,将伤口展示人前。

所以,他停下,要么不是因伤不能行,要么是实在忍不住了。

江瞻云不知何时抬起的头,落在他后背开合不定的肩胛骨上,看夏日薄衫被带出一层细微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