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恬姑姑说是这样的。”
“但我不要这样。”江瞻云从他手中接来暖炉,“你手心也很热,用手捂更好,不会凉。”
她往里让过些。
薛壑点了点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直到她快睡着了,才慢慢控制心跳,将掌心贴上她小腹。
这日午后出了太阳,廊檐的雪水淅淅沥沥落下来,清晰传入他耳中,他却觉得格外安静。
静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静静地听着,心在跳,情在起。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也不知当下是何时辰,他本能地招来大长秋。
【去我府上让红缨姑姑做一锅黄牛肉粥送来,另外告知一声,今晚我不回去了。】
先他话出口的是江瞻云的声音。
许是文恬进来扰到了她,她揉着惺忪睡眼问,“几时了?”
“申时四刻。”文恬回道。
“那还有两刻钟宫门就下钥了。”江瞻云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一点点落在薛壑身上,“你赶紧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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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46章
神爵元年正月。
朝中尚在休沐中, 还不曾明窗开笔(1)。然抱素楼中却是车马往来,五经博士、博士祭酒轮流执勤、研卷,为三月里的新政操持忙碌。
其中自去岁廿四新帝登基翌日起, 至今日日来此的是常乐天。她膝下无子, 原本独居建章宫。天子惜才, 见她每日往来宫廷和抱素楼之间, 风雨相阻, 多有不便,遂将北阙甲第中的一处府宅赐给了她。如此无须她每日候着宫门开启的时辰出来,再赶着落锁的时辰回去。她亦感激不尽, 为新政奔走,就差废寝忘食宿在抱素楼中。
她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典籍纳于心, 阅卷又快。这半月来因太常染恙之故,特来给他审核第一轮十二套方案,因涉及五经博士两年一次的考核, 她慎之又慎。五经博士待她亦是又敬又怕。
这日正月十三, 她已全部查阅完毕。
其中有两人上呈的卷宗出现错误, 一人孙涵, 对于《夏书》中的《五子之歌》辨析不明,理解歧义。一人唐鑫, 将《周书》中的《微子之名》同《蔡仲之名》张冠李戴, 混淆内容。
当即越过太常直接报于天子。
天子闻之问于常氏, 当下太常如何。
常氏道,已经痊愈七八,基本无碍。
遂天子将此事依旧交由太常处理。
太常于当日下午即刻上书谏:革去五经博士一千石官职,下放至郡县任两百石学经师。天子准奏。
这日傍晚, 孙涵于抱素楼门前磕头求情,额上流血如注,太常不予理会,派人逐之。
晚间,有数人来此探望太常。自他生病以来,二十余日里,原就探望者不断。但都被他以需要静养婉拒了。
这日终于愿意接见。
来者三人,一位是五经博士之首的郝斐,一位是尚书左丞温冶,还有一位乃青州名士曹渭,不是下属便是亲友。
温颐也不和他们寒暄,目光最先落在曹渭身上,冲他摇了摇头。
曹渭是孙涵连襟,来此明显是为孙涵求情的,然曹渭还是忍不住张口,“孙涵被贬是小,但如此空出一个位置,就怕陛下寻人垫上。”
“有空缺自然需要补足。”温颐风寒还未好透,披着大氅靠在榻上,话语淡淡。
“下官不是一个意思。”曹渭叹了口气,“怕只怕陛下会扶常氏上去,作为女官制复苏的标志。这好不容易在先帝时革去了,前后才清净了十来年。何论常乐天此人过于聪慧,学识太盛,性子又耿介,实在不是好相与的。”
“以前大父评论姑母,也是这两句话。后又道天地阴阳有序,月阴当于室内温煦,日阳当于室外普照。”温颐饮了口茶,笑道,“可如今天子都是女儿身了,还有甚好说的。”
这话出口,诸人相互对望了一眼。
“说到底当下局势尚可。”郝斐近天命,捋过山羊胡子,“且看今日事件,即便常乐天直禀天子,然天子依旧将交由太常处理,可见她知分寸,懂进退,不敢贸然染指新政。”
“这点识大局的眼力她还是有的。”温冶乃温颐三叔父,嗤笑道,“当年青州军谋逆,她遭遇刺,就是步子跨得太大,收权集权惹了众怒,逼得杨羽一党狗急跳墙。如今,她焉敢再那般强硬霸道!新政在吾等手中经营数十载,岂是她说夺就能夺的。我估摸着,去岁北宫门前那场景,定教她长了见识。自己撑着脸面不肯传修毓回来,巴巴让御史大夫赶着去!”
温颐当年种种,阖族唯温松知晓。
是故这会温冶话语顿下,问道,“你到底何处开罪陛下?让她罚你跪去帝陵,这按理是大过,却又不言明缘由。”
“我跪的不是帝陵。”温颐笑道,“是她的一个内侍。陛下思念他,想起当年我对他的一些指责,所以发泄一番。”
“怪不得她说不出缘由,竟为一己私情惩罚一国之太常,确实不能宣之于口。这般张狂任性的脾气,到底一时难改。”温冶看过其余二人,最后望向侄子,伸手给他拢了拢大氅,“你这点苦头吃得妙啊!”
温颐垂下眼睑,但笑不语。
齐尚之死,江瞻云是一定会过问的。与其她抽丝剥茧查下去,还不如他半真半假认下来,解了她心结。
而认下来,她亦一定会罚他。
为齐尚有之,为薛壑有之,都正常。
如今局面,他要的就是她的“正常”。
但她也没有伯父说的那般依旧任性妄为,当他看见她派出监察他的是一个小黄门的时候,他便觉得更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