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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 第78节

远程使弓,近身以剑,纵使任文职已达十余年,但他一直练得很好,从未荒废。

自初十同她吵架以来,他回来府邸,已经拔剑出鞘过数次了。

在温颐还在潼关外的密林中,在他率数十轻骑提前入关的古道上,在城郊三十里天子犒赏大军的深夜里。

他都想杀了他,也都能杀了他。

但到底忍住了,她要留着他,自有她的道理。她的恨不会比自己少,他唯一能做得就是尽力护好她。

剑身被擦得雪亮,寒芒流转,映出青年眼中戾气,随剑入鞘缓缓退却,复了平和眼神。

薛壑收好剑,进宫面圣。

入殿时,考工令也在,见他进来,白着一张脸垂首退在一旁。

显然是被君斥问责,惹怒圣颜了。

江瞻云在宣室殿接见朝臣,很多时候都是一项政务处理结束,再宣下一位。如此一旦生怒责骂臣子,可留人颜面;欢喜夸赞时,也免臣子骄纵。

极少这般,一项不曾处理完,便传下一个。这般情形要么来人事重情急,要么当事者所论之事还要再论但卡在一处,天子需缓口气。

这会显然是第二种,因为中贵人并没问他何事,急不急。只小黄门一通传,中贵人便匆匆出来请他入内。

“御史大夫何事?”

江瞻云坐在大案后,闭眼托腮,桑桑陪侍在一旁,给她按揉太阳穴。

她话语落下,幽幽睁开眼睛,眸光中带着两分疲乏后的混沌,活像一只将将睡醒的狸奴。

见到他,眼神慢慢明亮起来。

托腮的五指拢在面庞,小指正在下眼睑,无意识一屈指,拉下一点下眼皮,一双微翘的丹凤眼便成杏子一样圆。

尤似漫不经心做了一个鬼脸。

薛壑没忍住勾了下嘴角,却没让笑意爬上眼中,只开口道,“臣来向陛下讨个恩典,初十的昆明池宴饮,臣不欲列位百官中,想更官袍以戎装,随侍帝侧。”

江瞻云望了他一眼,“就这事?”

薛壑颔首。

“成,朕准了。”

“臣告退。”薛壑跪安离去。

这么点事,宴饮当天提就行,派人传个话也行,还跑这一趟!

跑来了又跑走得那么快!

江瞻云张了张口,把话咽下,碍于殿中还有其他臣子在,遂只对他背影翻了个白眼,随他去了。

“你继续说……”她饮了口茶,指了指考工令。

考工令是这场宴会中最发愁的一个人。

因为天子要求在昆明池迎接侧君,侧君势必无法坐辇、骑马,需乘舟入天子龙首船上。

可以在昆明池上航行的船只大至可开宴的龙首船,小至只能容两人用来探哨的走舸,不大不小可载百余人列队出操的艨艟都有。

任意拉出一艘装饰,都可做彩舟。

但方案出了好几回,天子总不满意,不是嫌不够有特点,便说配不上侧君。

“距离宴饮还有七八日,不若问问侧君的意思。”考工令捧着被退回的卷宗,在一旁站了半晌,想出这么个主意。

“朕本想给他个惊喜的。”江瞻云叹了口气,“也成,你去问问他吧,按他的意思,总归要他喜欢才是。”

没几日,长安城就都知晓了。

天子为温侧君专门打造了一艘彩舟,有说是黄金舱琉璃窗白玉阶,有说船帆是天子花了许多时日亲自刺绣完成,有说船桨是他们初遇时的一棵树上截下的枝,还有说天子直接赐给他一座龙首船,容得彼此欢愉……说什么的都有,汇作戏文可演上好几回,回回都是竹马绕青梅,卷卷皆是有情人做快乐事。

直到初十这日,銮驾出禁中前往上林苑,夹道的人群中还在窃窃私语。

薛壑替了楚烈的位置,骑马行在御辇畔,忽就心生后悔。

——出宫时,江瞻云原邀他共辇,但他禀“却辇之德”婉拒了。

而眼下,议论天子和侧君情深意重的十句话里,总有三四句提起他,对他指指点点,偶尔还投来一两处遗憾的、同情的、仿若还带着几分嘲弄的眼光。

幸得未多久出城上了官道,路途清道过,只余朔风呼啸,再无人声嘈杂。

但又很不幸,未多久便抵达上林苑。昆明池西尽头,停着传说中的彩舟,而君臣则在池东的龙首船上。

龙首船其高可与天相接。

三层顶上展凤盖,竖华旌,迎风烈烈;二层楼中设席摆宴、歌舞预热;下层甲板上,搭起了通天彻底的帷幔,尤似海上浮殿一般。

按照少府卿所制流程,天子在甲板船头迎候侧君,后同至二楼饮宴。

十一月冬日里,纵然日头不错,但池上风大,水生寒气,哪个敢让天子这般露天迎风等人?

只能是她自个提出的。

至此,朝臣百官十中七八,都确定了天子厚爱侧君,温门权盛如鼎。

“陛下,距离吉时还有一会。”少府卿看了眼即将到头顶的太阳,躬身道,“您且去浮殿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