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小小的要求,他当然满足了,不仅买了一盏荷花灯,还多买了一盏夹纱灯,喜的妙真不行,晚上不点蜡烛,偏点着灯笼去茅房。
但这般如此,又点了徐四娘和妙莲的眼,小孩子本来就喜欢眼红,都闹着要花灯。
徐三叔很快帮女儿买了一盏兔子灯,倒是徐四娘这里没有,徐三叔背着包氏买了一盏给妹妹,包氏阴阳怪气了好一阵。
“今年我是一定要多攒些银钱。”徐二鹏也受不了这样,人多了住在一起,鸡毛蒜皮的搞的人烦。
梅氏道:“等我出了月子,就开始织布,咱们俩多攒些钱。”
徐二鹏赶紧道:“你也不必忙,还是照顾好坚哥儿才好。”
“若不然,咱们也可以赁一个铺子做书坊,未必一定要买的。”梅氏怕徐二鹏压力太大了,只得这般。
很快,梅氏这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徐三叔的房主今年不把铺子赁给他们了,说是准备收回铺子。要知道这间铺子可是徐家两代人租的,当年徐老倌在这里开米行做起来的,到了小儿子手里,那茶食店开的有声有色,尤其是这一二年,徐三叔生意是越来越好。
生意一好,抢位置的人可不就来了么?
是以,这铺子只好关门,徐三叔每日趿着草鞋出去大街小巷找铺位。
也因为三房茶食店关门了,三婶包氏在家里的日子就多了,二房三房住的房间对着,包氏脸皮厚又爱占便宜,起初让丰娘帮忙打个水,摘把菜倒也罢了。
到了后来,时不时就喊人过去帮她看一会儿章哥儿,又是帮她纳鞋底,这丰娘像她的下人了?以至于梅氏月子里喊人还不到,丰娘也是满肚子气。
偏徐二鹏这几日去找宅子,他这个人喜欢提前作准备,即便买宅子也要先找牙行,多对比比较,夜里回来时,一个人还要写话本。梅氏不愿意拿此事烦扰她,妙真听了不像话,等再一次包氏过来二房门口喊人时,她就出来了。
“三婶,你去喊别人帮你吧,丰娘还要照顾我弟弟呢。你上回把丰娘喊走了,我娘躺床上不好起身,弟弟尿片都没人换。”
见侄女出来说话,包氏堆笑道:“丰娘是个好人,也乐意帮我哩,等她闲了再说,闲了再说。”
这样的滚刀肉,你还不好说什么,妙真只好趁着早上她爹送她去学里的路上说了。
徐二鹏也觉得在家越来越不便,尤其是小儿子出生之后,一家四口还有个丰娘都住在两间房里,家里还吵嚷的很,他话本也写不好不说,妻子如今也被烦扰。
原本阊门内有一处宅邸,是原本一位士绅的宅子,后人已然落魄了,准备搬到乡下守着田亩过活,那宅子约莫一亩三分大,门脸两间,坐北朝南,一共三进,最里面一进是两层小楼,房主喊价六百两银子。
那人急着要钱买地,说可以先出三百两,让他再写三百两的借条,四成息就好,也就是比正常多一分息,他那宅子也卖。
本来还在犹豫中,因为阊门刻坊一条街本是极其繁华的地方,正常也要八百两的,若非他急着用钱,也不会六百两卖。这几日,他也看了好几间宅子,甚至都看到吴县那边了,唯独有这间合他的意。
草木扶疏,粉墙黛瓦,二堂可以做会客做书房,三进让女儿单独住绣房……
今日听说此事,他立马下了决断,回去就和梅氏商量,梅氏原本有些不同意的,但过了几日出月子跟着丈夫去看了一下,也爱上了这里。
梅氏手里一共有三百二十两,再有徐二鹏把准备给徐四娘的嫁妆银三十两也给了妻子,他去年因为科考只写了一本书,一年只拿了七十两润笔费。今年却是两个月全身心的写,已然写了十八卷了接近三十多万字到书坊,卖相极好,到四月份就能拿到一笔润笔费了,正好能还上。
三月底的时候,这座宅子就买了下来,徐二鹏有秀才的身份,能和衙门的人打交道,红契拿到手里了,两个素来都十分谨慎的人头一次豪赌了一把。
第4章 拜师
徐二鹏在阊门这样繁华的地方买了三进的宅子,却并未声张,连祖家里人是一概不知的。写书的闲暇,他找了包造楼房的人,那些人听闻是永乐年间修过紫禁城的,是有名的香山帮,请彩绘匠人帮他把两间门脸重新装修成书店模样,又让木匠打了书柜。
等门脸修缮时,他又找牙行雇了两名刻工,正好是姓唐一对兄弟,每页约五百字的刻酬在白银一钱五分,写工两名,工钱每百字四厘。
除此之外,还要备下福建竹纸和雕刻用的枣木、梨木。
他手头银钱有限,故而只印最紧要卖的最火的,一是科举要用的书,像《四书集注》、《策论范文》、《昭明文选》还有《状元策》《程墨精选》都是热门,书封面还会写上“包中举”“必中”这样的字眼。还有一种就是通俗话本戏曲,如《唐三藏西游释厄传》、《牛郎织女传》、《观音出身传》、《达摩出身传》、《南宋志传》、《北宋志传》、《大宋中兴通俗演义》这些。
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有一批书粉,所以在完成四月份的手稿后,他便开始筹备新书,先写十卷约莫十万字左右的一册书做引子。
故而,除了店里的事情,徐二鹏晚上还得拼命写,梅氏也是如此,白日除了照看孩子就纺线织布,晚上做暑袜,就连妙真下学过来也跟着一起做,一家人心往一处使。
有时候徐二鹏起身活动一下,会跟梅氏说店里的事情:“竹篾器具便宜,咱们将就用着,等咱们得店走上正途,我们再置办一份好些的家俬。”
“不必在意我们,先把店里做好。”梅氏笑道。
徐二鹏道:“等搬过去后,替咱们女儿找一个更好的先生教她,等日子好些了,再买几个下人伺候你们母女,比什么都强。”
夫君什么都想着自己,又那样能干,梅氏十分高兴。夫妇二人说完话,见妙真已经在小床上睡着了,都蹑手蹑脚的回到各自位置上。
书市一般在每个月的朔望日和初六都会有外地的书商和一些小书贩专门来鬻书,他要争取在五月开张。
与此同时,徐三叔的店铺还未寻摸好,稍微好一点的位置就贵的吓人,差一点的店他自己也看不上,包氏发脾气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嫌妙莲读书费钱,直要把她停了,还是众人劝解,才让妙莲继续读书。
比之三婶动辄不让女儿读书,大伯母却专门让女儿从了位女塾师学画,夜里妙真起床出恭,听她爹道:“老大找老三要了五两银钱,给妙云学画的,还说大嫂因为让妙云学点茶、香道已然是出了十两的束脩,已然是手头紧了。”
妙真听了咋舌,不过她也很奇怪,大伯父不是贡生吗?怎么仿佛还借起钱来。
却说这徐大郎和黄氏在阊门到胥门最繁华推带赁的宅子,一个月是六钱银子,一年便是七两二钱银子。他夫妇的工钱都不低,黄氏会养蚕缫丝自己织绢,一年差不多能织六十匹左右,除去成本也有四十几两,徐大郎之前做讲郎一个月也有十两,但是他这个讲郎做的心虚,怕人家探他的虚实,遂去一家社学做先生,这么一来,一年只有十二两,还有每天两分银子的伙食,一年下来也不过七八两。
其实这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十分不错了,但是黄氏拼命想生个儿子,各种抓方吃药,还要培养女儿,因此二人生活才拮据起来,也不得不借钱来。
当然,他从书院辞职,到社学教书,这些事儿他都没跟家里人知会。
但可不知怎么,徐大郎是松了一口气的,再也不必被人怀疑了。
这样一来,黄氏又不满:“你一个贡生,做讲郎绰绰有余,那一个书院不好,还能去别的书院?怎么就只去一个社学,说出去我都没脸了。”
徐大郎还能说什么,他也十分无力……
在一旁的妙云见她娘骂她爹,也是默默垂下眼睛,还好她夫妻二人见女儿这般,连忙停止了争吵。
然而在五月,徐大郎得知弟弟乔迁新居时,都有些不可置信,他对徐三郎道:“这是真的假的啊?”
“是真的,二哥在阊门开了一家金阊儒林书坊,家里那两间屋子都卖给我了,说是要凑钱,为了买那宅子,欠了好大一大笔钱呢。只我也刚盘下铺子,钱不凑手,就只给了几吊钱,其余的日后再还。”徐三郎这般说也是暗示徐大郎早日还钱给他。
徐大郎知道是二弟买下来的之后,肯定要上门的,黄氏也准备了两样水礼过去,她们一家三口到了钮家巷时,见此处书坊林立,书籍精美,附近还有秦楼楚馆林立,也无怪乎此处是最精华之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