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中过举的人,一辈子也未必能中进士,我是希望他现下能够心无旁骛的读书,若不然,等年纪大了,很难沉下心来。”妙真说的是实话,所以现在肇哥儿还是要埋首读书。
不过,肇哥儿今日怕是很难读书了,晚饭时,萧景时说起一桩案子,“顺天府上呈的一桩案子,我总觉得有些怪,真真,我恐怕要你协助我了。”
妙真皱眉:“什么案子?我也能帮上忙么?”
“你当然可以啊。这案子不大,但是办结的人有问题,若是能够推翻此案,于我而言是好事。”萧景时笑道。
像萧景时这样的人,他行事就不愿意墨守成规,全副心思在自己位置上的同时,还要谋求上进。
妙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说起来事情不大,蓟州府有位都事,姓左,有一日和妻子乐氏在家用饭,却突然暴毙身亡,可是左都事经仵作验尸,左都事并未中毒。刑部审案说有人上告是左氏之妻乐氏用符水伙同两名共犯下毒。证词前后不一,却已然逼供。”萧景时道。
妙真不由道:“我虽是大夫,可并不是很懂仵作之术啊。”
“我想假意放他们先回家,再慢慢微服勘察此案,正好我端午为了办案未曾休息,这几日休沐,我们一道去蓟州府。”萧景时道。
妙真立马道:“好啊。”
“咳咳,爹,娘,再加我一个吧。你们俩要去那些小官人家,总不能前呼后拥,儿子好歹能帮帮忙。”肇哥儿立马丝滑加入。
萧景时扫了他一眼:“你,这事儿用不着你,你好好在家读书吧。”
“爹,儿子也可以保护娘啊,您出去后,娘怎么办?”肇哥儿连忙扯虎皮做大旗。
妙真笑道:“景时,就让他去吧,这孩子这些日子读书也着实辛苦。就当放松放松,等回来就让他进屋读书,怎么样?”她能理解肇哥儿的心情,她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可以说只要不读书,什么都可以。
有妙真帮忙说话,萧景时看了长子一眼:“我若是你,会试未中,羞也羞死了,可没脸出去玩儿。”
肇哥儿讪讪的。
这年头的父子关系,似乎都是这样,一开始妙真还居中调解,后来才发现无济于事,肇哥儿被他爹骂几句,反而还上进些。
饭毕,肇哥儿高兴的很,还哼着哥儿回去的,走到半路,叹了一声,可惜虎孩儿不在,若是他在,那才真是一家子呢。
哪里知道萧景时也在想诤哥儿:“要是诤哥儿在就好了,肇哥儿长的太过贵气。”
“什么啊,你是说咱们诤哥儿土气吗?”妙真都无语了。
萧景时轻咳了一声:“也不是这么说,就是他爬树翻墙跑步射箭都太厉害了,是好苗子。”
“切,明日我告诉肇哥儿,说你偏心。”妙真点了点他的鼻头。
萧景时看着妙真道:“怕不怕?”
“若是我一个人,我不敢去查探什么,总怕被人家反杀。但是跟着你,我肯定不怕。”妙真笑道。
听妻子这般说,他不信:“你只是谦虚罢了,之前在宣大的时候,我看你的胆子大的很。真真,这我就要说你了,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夫妻二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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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蓟州,天气还算不上热,一辆青呢骡车从府城进入,赶车的是位相貌俊雅的少年,穿着一身细布衣裳,头戴网巾,看起来似一位家境寻常的小哥。等骡车进城停稳之后,他率先下骡车,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对夫妻,男子穿着襕衫,应该是个秀才,凤目剑眉,看起来十分英挺,女子鹅蛋脸柳眉,石青色的对襟衫子,头戴白色幅巾。
这正是萧景时带着妙真和肇哥儿母子,他们三人装扮成朝廷新派来的都事一家,这样的小官多半是住在衙门。
左夫人刚被放回去,也是住在衙门,顺便帮亡夫治丧。
“夫君,好容易补了这个缺,咱们可要多谢京里的谢主事才行,多亏了你这位表兄。”
萧景时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真真,这么快就已经进入正题了。”
“可不是,那还摆出大理寺卿的样子来啊。”妙真笑他。
以前妙真都是穿浅紫、鹅黄、出炉银这样粉嫩些的衣裳,毕竟她皮肤颇白,脸有些娃娃脸的样子,但如今为了配丈夫,尽量显得自己看起来庄重些,她才如此打扮。
她们三人到了蓟州府衙门,肇哥儿给了告身文书,这文书很简单,让女婿赵瑞弄一个假的就行。既然过来查案,这些都是必备的。
都事官阶不高,但也占了半阙院子,一共三开间,那院子下摆着几盆花,几株可能因无人照顾,叶子发黄,花儿枯萎。
中堂设了简陋的灵堂,有一女子跪在佛前,她容貌也算不得多美,但极其白,是那种细致的白,在灵堂烛火之下,像郑樵写的诗里说的“阶下花枝冷艳,堂前佛火微茫”。
妙真连忙道明来意:“我们是新任都事家眷,从京里过来上任的。怎么上任都事过世了么?”
乐氏才刚从牢里放出来,据说随时还要提审,她心里心惊胆战,但是看着丈夫的灵堂,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仿佛在梦中一样。
她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听到过世两个字,才蓦然点头:“是啊,过世了。”
“我看你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孩子呢?”妙真继续看着周围,觉得很奇怪,这左都事好歹也是个官儿,听闻左家也是本地乡绅,怎么只有乐氏一个人在。
乐氏以为妙真在赶她,连忙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了,请夫人再容我几日吧。”
妙真听萧景时说过,供词上说乐氏和女婿通奸,所以她试问一下:“自然可以,这几日我们就住客栈里,只是你为何不去你女儿家里住呢?说起来四月间我女儿生了孩子,我还去女婿家里住了好些日子呢。”
乐氏抿唇一笑:“夫人真是好福气。”
见她不欲深谈,肇哥儿此时却进来了,看着妙真道:“娘,咱们还不能住进来么?”
乐氏见到陌生男子,就瑟缩了一下,明显对男子有很强的防备心,妙真看着肇哥儿道:“我也不知道,看这位娘子何时走,不过这里摆着灵堂,要不跟你爹爹说一声,咱们别处去住吧?”
“娘,爹说咱们的钱都打点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钱住客店啊。”肇哥儿苦着脸。
妙真看向乐氏:“这,您要不要我去喊你女儿过来接你?”
乐氏一听眼圈一红:“不用叫她们,我现在真的没有去处了,请你们容我几日吧。总之,不需要你们跟我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