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家的家世算不上多好,他又是老二,日后分家肯定吃亏。咱们杏娘打小不说是蜜罐子养大的吧,也没怎么吃过苦,嫁了人倒要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挣吃食填肚皮,你能忍心?”杨氏担忧地说。
李老爷子安慰老妻:“你放心,杏娘的前程不在地里刨食上头。”
他讥讽一笑,“地里的产出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忙到头,交了赋税也就哄个肚饱,有个头疼脑热生受着,不到四十就腰弯背驼,须发皆白,形同老朽。”
一番话说得两人沉默起来,李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感慨地道:“若不是我接了岳父的衣钵,揽下这许多事体,我们如何在这白水湾立住跟脚,养活这十几个儿孙,给他们娶媳妇嫁女儿,哪一样少得了一文钱。”
杨氏手搭在老伴胳膊上拍了拍,他继续说道:“人都说低娶高嫁,可嫁的那般高,日子如何好过。成日里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既要孝顺公婆服侍丈夫,有那丧了良心的还要纳两个小妾,又要养育庶出子女操持家务。你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内宅里的阴私腌臜比暗沟里的老鼠还多。”
李老爷子既做了民间道士的营生,少不得替人画符祈福,念咒驱邪保平安。
那些行迹隐藏说话躲闪的婆子仆从,拿着早夭孩童的八字求他念往生咒。个中缘由他只当不知,只是可怜这些小小婴儿好不容易出脱成人,还没等长大就夭折,白来人世走一遭。
“只拿咱们小镇上来说,有几个富贵人家子弟是好的,不是喝酒赌钱打女人,就是眠花宿柳惹是生非,不拿家里的银钱当回事,花钱如流水。这样的人家就算一时风光无限,到底不是长久之相。丛家虽不如何,丛家小子却是个有能耐的,饿不着媳妇孩子,至于能不能攒下一份家业,就要看机缘了。”
李老爷子说完,老夫妻两个一时无言,就着床前的韵白月光慢慢阖上眼皮。
俗话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李老爷子夫妇为着闺女的婚事千般思量、百般谋划,终是定下了丛家。两家请媒婆、合八字、提亲、定亲……忙乱一通后成了婚。
婚后丛孝自不好常年住在府城,央告了建庙的管事,得到允许可在过年、农忙时节回乡帮忙,算下来有小半年时间在家,倒也无甚大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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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丛家两兄弟各自成婚也没分家,衣食住行由丛三老爷夫妇统一安排打理。因丛孝每年要去府城干活,不好让年轻小媳妇独自在家过活,否则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了垄前边的小河。自丛孝成家,老两口就住在小儿子家东厢房,一来照看孙子孙女,二来避免人说闲话。
丛孝每年拿几两碎银给爹娘,丛五爷长年累月抱着书本苦读,一时倒也相安无事,丛家不惹闲事不说是非,家常过日子。
变故发生在去年春天,丛三老爷的大外孙提议跟小舅舅合伙做生意。
丛娟比幺弟大了不少岁,前头说了两户人家都因病去世,万幸只是口头牵线,亲事不成也没伤到筋骨。后请李老爷子算了副卦,说是不宜远嫁,许了同村王家。
王家本就家境寻常,丛娟嫁过去后生了三儿两女且都成活了,上有双亲老人赡养,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儿女,即便是在一个村子,丛娟也镇日忙得不可开交,脚打后脑勺。隔三差五还得拖儿带女回娘家打秋风,丛三老爷少不得接济几个铜板,舍半袋米面瓜果。
丛娟的大儿子王德是个机灵人,一意鼓动农忙在家的小舅舅合伙开杂货铺,“泮水村本就人多,离周边的几个村子也近,杂货铺就开在村口,来往路过的人都能看见。到时从镇上买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绢花手帕等小物件,进的货多了还能压价,这都是妥妥的进账。”
丛孝有些犹豫,家里就是本分的种地农户,没做过甚买进卖出的行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一个不慎多少商户人家赔的倾家荡产。
王德却是打定主意,挖空心思地劝说:“小舅舅,那些走家窜户的货郎尚且有赚头,我们这还开了个铺子呢,总不会比他们还差吧。再说了,您一年里有半年在外讨生活,家里孩子一天天大了,外祖父外祖母又上了年纪,您忍心让小舅妈一力承担家事农活?小舅妈怕不是会累出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