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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时 第270节

姚宝樱本只打算闭上眼,小小休憩一二。但不知是最近太累,一旦放松便精神疲惫,还是他的气息环绕带来的某种不应当的安心感,姚宝樱盖着氅衣,很快呼呼大睡。

帷帐外的张二郎,心情便更加复杂了。

……难道好不容易的重逢,就要被她这么睡过去了?

他有许多话想说,明日天亮他就要走了……他当真要看着姚宝樱这么睡过去,明日天亮二人一拍就散?

他已经在山神庙前与她相认,难道就为了短暂的相遇再别离吗?

张文澜目中戾色生起,他坐在狐裘铺就的地上,掀开帷帐,脑中瞬间生出几十个叫醒她的主意。然而他打开帷帐,篝火光晃,他冷不丁看到女孩儿埋在裘衣下毛茸茸散开的乌发,露出裘衣的半张莹白的脸,心中一腔怨念,又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入眠,侧脸恬静安然。

她应当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与睡个好觉比,也许其他事,没那么重要吧。

张文澜望着她许久,慢慢合上帷帐,坐在帷帐屏风后,无言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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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宝樱本应睡个长觉,但她心里不太安稳,总记挂着一些事。风雪砸窗,轻微的声音就如梦境外的提醒,时不时勾她一下。

于是,忽有一个时刻,姚宝樱睁开了眼。

她在黑乎乎的山庙中睁开眼,却发现绸衣屏风外的火光,依然没有熄灭。

不但篝火没有熄灭,郎君坐着的身影,也映在了这绸衣所作的帷帐屏风上。

姚宝樱眼珠轻转,看天窗外的天色——什么时辰了?他不打算睡觉?

张文澜何止不打算睡觉呢,他还在……做一些,奇怪又无聊的事。

姚宝樱蜷缩在狐裘下,看着屏风上的郎君身影,也看着屏风上,长出来的图画。

她听到笔刷沙沙声,隔着火光,看到张文澜竟然在绸衣上作画。

大约他是真的闲,也是真的无事可做,又睡不着。墨笔在绸衣上挥洒,笔触时轻时重,又见大家风范。即使是姚宝樱这种不通文墨的人,也能看出他的画风分外讲究。

他画的,是一丛又一丛的树身,树身下,是一对少男少女围火而坐。树枝簌簌摇晃,点点滴滴墨水所点的花瓣向树下的二人飘洒而下。

姚宝樱盯着那一丛丛在她眼前长出来的花树,目光慢慢下挪,看向那树下的少男少女。

按她的猜测,他该给两个小人画脸了。

她甚至都猜得到他画中两个小人是谁。

篝火与裘衣带来的暖意,让姚宝樱面颊微红,心跳咚咚。她安静地看着这幅画作,等着画作将成,然而——

画中的男女,却没有画出人脸,反而长出了山魈鬼魑一样的脸。

妖冶的、怪异的、惑人的鬼怪脸长在人身上,却并不显得可怕,反而因作画人的笔触,而生出些温情。再加上两个小人围着的篝火,溅出火星,与花树间飞洒的花瓣交融……谁能说,这是一幅诡异的画作呢?

这幅画终于做好了,姚宝樱听到狼毫很久没动静了。

她看着火光所照的画作,又透过画作,看青年映在绸衣上的影子。

她以为一切结束了的时候,却见一只狐狸……跳上了画作。

那只狐狸钻入画作,围着画中人物转一圈,又跳上了树。狐狸在树上转悠,钻入丛树间,狐狸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鬼影,在树木间飘挪。

……这是,手影游戏。

是张文澜的手。

姚宝樱出神地想:阿澜公子怎么这般动人?

画中少男少女,没有画人脸。他在风雪山神庙的幽夜中作画,在画作上一个人玩手影。待天一亮,他就会藏好所有证据。

那样,他不说的话,她就永远不知道了。

……而阿澜公子,一向是不说的。

姚宝樱不禁想,阿澜公子的心事如珠宝般,被他藏在幽深密林的殿宇中。他孤寂地守着他的所有宝藏,从不告知他人,他是否也渴望他人的关心与在意呢?

世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狂妄的、心机深沉的人。

但他也是一个寂寞的、安静的、独自玩耍的孩子。

她的不询问不探究,自以为是对他的保护与关心。但在阿澜公子眼里,是否是一种忽视与不在意呢?

然而,她便不委屈吗?

她已经朝他走了那么多步,追着他走了又走,连“成亲”都说了,他也当做无事发生……难道她做的还不够吗?他的怪异脾气,一点都改不了了吗?

那她也、她也……

她想说她也不关心他、再不理他这样的话,但是这样的话转在心头,姚宝樱自己便先生怨,觉得自己吃尽了苦楚,何其可怜。

原来情爱是这么让人心酸的一件事。

原来男男女女之间,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烦恼,却谁也不是谁肚中的蛔虫,谁也做不到永远体谅对方,原谅对方。

情爱让人甜蜜,也让人委屈。

她讨厌这种感觉,她真想和张文澜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