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父亲,妙真又听他道:“我之所以愿意做府经历这个问题,一来也是从来没做过,想看看到底官府是什么运作的,二来也是姑爷如今做了官,恐怕也是为了抬举咱们家,我不好拂他的意思。你看皇上封皇后,还得抬举皇后娘家呢,咱们家虽然差九万八尺远,但我想意思应该差不多。”
这一层妙真还没想到,她想萧景时应该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想着父亲现下已经到任了,也就没多解释,只是道:“反正现下芙姐儿肇哥儿都分了院子,我这芙蓉坞走了一半的人,也算是松散不少了。”
梅氏左右看了看,也是笑道:“我是说怎么觉得这里安静了不少。”
妙真莞尔,又见徐二鹏使了个眼色,妙真让他们先下去。等人走了好一会儿了,徐二鹏才道:“你大伯母是穷困而死的。”
“爹您怎么知道的?”妙真道。
徐二鹏道:“自从你说妙云的事情之后,恰逢我认识一个南京的书商,他常常过来苏州这边找一些话本在秦淮河畔贩卖,你知道的,我这里别的没有,话本子算是整个金阊都数得上的。一来二去,我们熟识起来,我就托他帮忙打听一下,原本也没报什么期望,但也是巧的很,你大伯父常常往一些船商买书。人家就告诉我说你大伯父家中困顿,二人常常饿的头昏脑涨的,最后你大伯母过世了,你大伯父却发达了,不知道搬去哪儿了,听说是被人接去享福了。”
原来是这般,妙真道:“我想后来应该是被大姐姐接过去的,只是她之前没有照拂过自家爹娘吗?您不知道她随意打赏一个路边的人,出手就是五十两银子。”
“这也很好解释,她自认是徐通判的女儿,怎么好和你大伯父往来。”徐二鹏都能想得到,心中立马就有了灵感。
果然,现实生活比书里更狗血,他现下白日在衙署办公,晚上写话本,反而灵感比之前更多。
妙真不知道她爹想这个,就道:“张世华现下投靠严党,重新翻身,授了万州知州,这些年我们怕是很难再会了。”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姑爷和张世华有同窗之谊,姑爷弹劾过他,虽然是职责所在,难免张世华不记仇啊。”徐二鹏想的多。
“那可是命案,谁会包庇?”妙真摊手。
徐二鹏摆手:“官场上不讲这个的,官场上得罪老百姓不算什么,得罪同僚路就走的很艰难。所以去当官的人,多半都得昧着良心办事。我这个经历就当完这个任期,算是有这个资历就行了,之后就继续写我的话本去。”
可妙真看向徐二鹏道:“可您那日那般讳莫如深——”
“我是想你大姐姐费尽苦心就为了在张世华那里撑着身份,若是有一日被人发现,恐怕下场也未必好。狗急跳墙,到时候就怕她为了自保,牵扯出和你的关系,你一定要镇定自若,不要管。”徐二鹏狠心的说了这句话。
梅氏不由道:“本来也不干真真的事情。”
“真真若是和妙莲一样,普通老百姓一个,自然和她无关,可她如今混的这般好,那妙云原本就借着真真的名头,将来指不定一鱼两吃威胁真真和姑爷。”徐二鹏道。
妙真点头:“我是不会管的。”
“这就对了,自己结的因,不管结什么果,总得自己吃下去。那张世华那里你也提醒姑爷,小心一些。”
见妙真听进去了,徐二鹏倏地站了起来对梅氏道:“你在这里陪女儿,我先走了。”
梅氏不解:“今日不是休沐吗?等会儿外孙子外孙女还要过来呢,你去哪儿?”
“回去写话本呗。”徐二鹏脑海里全部是什么这些精彩的故事,根本坐不下去,赶紧跑了。
她们母女已经习惯了徐二鹏如此,倒是不在意,肇哥儿听说外祖父走了,还有些失落:“我还未和外祖父说话的呢。”
“那等会儿你亲自给你外祖父送饭去,正好你外祖父家里书多,你不是也爱看书么?正好了。”妙真道。
反正两家离的也很近,肇哥儿一听赶紧说好。
梅氏直夸道:“肇哥儿性格真好。”
“我也觉得,他是天生的性情温和,不急不躁,有时候还安慰我呢,可又不是那等无主见的,罢了,我也不能跟别人的娘似的,没口子的夸,要不然人家说我王婆卖瓜了。”妙真嘻嘻哈哈直笑。
又说芙姐儿和薇姐儿的屋子其实早就已经收拾妥当了,箱笼衣裳摆设都搬了过来,任氏也过来看了看,芙姐儿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头一次见到升降的绣架就给任氏看,还道:“外公人真好,还特地送了绣图来。”
薇姐儿那边楼太太当然是没送什么来了,楼太太一来住的远,二来也是根本不觉得小孩子搬个地方算大事。
明显徐家就更重视一些,因为对徐二鹏而言,他是为女儿做面子,他如果重视外孙外孙女,那萧家见状肯定也不甘示弱。
如今即便是任氏似乎也更愿意偏芙姐儿一些,但芙姐儿也是在京中长大的闺秀,常常跟随妙真出去,显摆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又笑道:“我这里乱糟糟的,等赶明儿安顿好了,到时候请祖母过来。”
任氏笑呵呵的:“好,到时候祖母要到你这里讨茶。”
“旁的孙女不擅长,这茶啊还真的学过。”芙姐儿道。
又说芙姐儿收拾好了,先去了芙蓉苑,这里妙真正和梅氏说话,正吩咐人摆膳,她还问起:“怎地不见弟弟?”
“你弟弟去给你外公送饭去了。”妙真说完就忽然明白了她爹的意思,如果芙姐儿肇哥儿常常去徐家,人家难免说徐家是商户云云,但现下徐二鹏是苏州府经历,大小也有个小品级,听起来就好多了。
芙姐儿磨牙:“弟弟也真是的,不叫上我去。”
见外孙女不高兴,梅氏就道:“过几日我接你们都去玩儿。”
“娘,我们还在孝中呢。”妙真嗔道。
梅氏掩唇:“都快忘记了。”
妙真又问起徐老倌儿还有三叔家的事情,提起家里的事情梅氏怨言可就多了:“你三叔夫妻做的好事,只管丢下两个老人在枫桥,自己俩口子悄悄出去了,要不是你祖父祖母找上门讨吃钱,我们都不知道。你爹很是恼火,于是他也想了个主意,咱们家原先不是在乡下买了二十亩地么?他就在附近花二十两买下人家的旧院子,修缮了一番,让你祖父母住在乡间,在乡下雇了一个人照顾他们起居,平日吃喝也都吃自家产的,四时八节我们都接他们过来,还送些衣裳点心过去,周围都夸你爹孝顺的。”
“到底还是爹吃了亏。”妙真叹道。
梅氏摇头:“人家都完全不要脸了,你还能怎么办?若咱们家什么都不是,自然得和他们撕掳一回,可你爹还有你如今的身份,若是被传出不孝的事情来,这影响多大啊。”
妙真想想也是,家务事最说不清楚了,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也说这肇哥儿过去送饭,徐二鹏正好趁着吃饭后的功夫,带着他先到书店逛:“咱们苏州的书籍最为精美的,我这里的书虽然比不得那些大书坊,但却齐全的很,生意也算是这里数一数二的,你要看什么,只管挑了带回去。”
肇哥儿懂事道:“外公,我想就在这里读。”
“也好。”徐二鹏对别人都非常包容。
徐家下人知道肇哥儿是妙真的儿子,官家大舍,俱是茶和点心往好的拣,肇哥儿到了这里就跟老鼠入了米缸似的,因为外祖父这里不仅有四书五经什么历年选题,还有各种话本,他看的不亦乐乎,到晚上梅氏都回来了,才送他回去。
妙真倒是不禁止他看话本,但让他只能在闲暇时看,不能耽误读书。
“娘亲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