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素来看不起武将,丫头这般说也符合常理。
这王氏道:“徐恭人是官夫人,还能专门奔赴浙江为我治病,可见其人。一路上,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我能看出她胸中有些丘壑,这既然是人家的事情,咱们就别管了。”
王氏治家极严,她说不管了,下面的人都不敢置喙。
她身边的丫头有些自然有盼头,毕竟佥事还年轻,王氏却年逾三十,但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氏身边的妈妈是积年伺候她的老人,把这些年轻的丫头子打发下去后,很是心疼她:“当年姑娘嫁进来,变卖嫁妆为姑爷家还债,为了打倭寇,您的孩子都掉了,那些黑了心肝的不感念您,反倒是排揎您。”
戚姑爷当然不错,可他身边的人常常觉得他畏妻如虎,总是在一旁打边鼓,这些王氏未必不知道。
王氏抚了抚肚子:“希望我能就此怀上才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妙真到了仇家之后,这距离当年已经有十六七年之久了,仇娘子背佝偻了些,脸有些发肿,眼角也有了鱼尾纹,但二人见面却很亲热。
古代不似现代这般传信方便,所以仇娘子言谈间还说起上次书信的事情,“还是十多年前你给我来了一封信的。”
“老师,我并未给您来信。”妙真知晓这是妙云捣鬼,她虽然不会对外说妙云,可是自己该澄清的也澄清。
仇娘子愣了一下,甩甩头,以为是自己记错人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妙真的一双儿女,夸了又夸,又道:“我有个侄孙女和你们家姐儿一般大,让她们自去说话去,孩子们总是待不住的。”
妙真让芙姐儿带着诤哥儿去玩,她师徒二人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当年我和您道别之后,后来一直学医,成婚之后又被选入宫中替妃嫔疗病,您知道我的,算不得灵巧聪明之人,只是坚持罢了。”妙真笑道。
仇娘子握着她的手道:“这样极好,我早就说你肯定会成功的。以前你在我那里读书后,每日还要往陶家去,那真是风雨无阻,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做到的。”
妙真道:“我都被您夸的不好意思了。”
这边仇娘子说起自己:“我跟着我弟弟去任上过了几年,后来就一直在族里教着女学,有家人在身边,日子倒是颇过得去。”
在京里的时候,妙真是见过仇娘子的,总是言笑晏晏的,她很为仇娘子高兴。
“你如今只生了一儿一女吗?”仇娘子问起。
妙真笑道:“我还有一位长子,在苏州读书,并没有跟着我们到任上来。”
仇娘子虽然未曾见过妙真的长子,但她见芙姐儿诤哥儿都生的齐整,妙真自不必说。徐家以前是什么境况,她比谁都了解,徐家当年只是开着两间小小的书铺,但徐家能够培养出徐妙真,徐员外当年四处为女儿求医士做老师的开明家族,徐妙真也是极其有韧劲,为人性情又疏朗,心胸开阔的,她便起了做媒的心思。
做女人的出嫁不是看丈夫如何,多半还是要看婆婆如何。
若是婆婆好,必定在后宅顺遂许多,但若是婆婆不好,即便丈夫疼爱,那日子绝对是不好过的。
况且萧家虽然算不得顶尖大族,可徐妙真的丈夫年纪轻轻官居四品,家中也颇有财势。
定亲这种事情须先下手为强,故而,中午设宴,仇娘子特地带了两位姑娘过来,一位豆蔻之年,人称仇五娘,穿着樱草色的轻衫,鹅蛋脸儿,皮肤细白,性情看着很敦厚,据说这是仇家堂兄的孙女,其父现任南京国子监司业一职。另一位姑娘和芙姐儿同年,在族中排行第七,是仇娘子嫡亲的侄孙女,其祖父便是如今任右都御史的仇大人,其父在大名府东明县任知县。
妙真似乎察觉出点意思来了,她并未完全拒绝,而是仔细观察,仇七娘显然性情更活泼一些,但也不是那种活泼的没有分寸的,她说起女儿家的事情说的津津有味。相比起来,仇五娘嘴就拙一些。
其实这两位姑娘,妙真都觉得不错,但是肇哥儿如今的确年岁还不算大,况且肇哥儿的亲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完全说了算的,所以她都各自送了表礼,但并未表露什么。
仇娘子和她一起散步时,倒是透露了许多:“五娘有四个哥哥,在家虽然是小女儿,但是却没有被宠溺坏,反而性情敦厚,为人诚实。七娘有一兄一弟,算学很好,为人善解人意,不瞒你说,我在家中,常常是她伴着左右。”
“您家的姑娘真真都是极好的。”妙真是真心称赞。
仇娘子点到为止,若妙真有意,自会上门,若是她无意,仇家的女儿也是不愁嫁的。
二人又闲叙几句,妙真从仇家出来,又去了任家拜会。任家是萧景时外家,若她到了杭州,不到任家,被任家人知道,肯定要说自己礼数不周到。
诤哥儿年纪小,早已撑不住了,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起来。妙真搂着他对芙姐儿道:“等会儿咱们略坐一会儿,就家去吧。亲戚们之间,稍有差池,人家就会挑剔,不如外面的人,好不好的也就见那么几面。”
“女儿知晓。”芙姐儿深深觉得出来一趟,学会很多东西。
有时候看病其实不止是看病,还有很多人情世故在里面,包括与人交往也是,一定要保持距离。
到了任家之后,任舅母很是欢喜,知晓妙真还在戚家看病,要匆忙回去,还道明日设宴来请。妙真则道:“舅母别忙,今日就是过来探望一二,等我给戚佥事的夫人看完病,到时候再专门来看舅母。”
任氏的旧疾就是妙真治好的,她对妙真印象很好,听闻萧景斛之妻邹氏过世,如今他儿子在妙真这里养着,她又道:“亏得你们心好,愿意为她作主。”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是大伯母作主,我和景时想着能帮些小忙,也算是对得起大伯母的看重了。”妙真想着等再过几年,庭哥儿和肇哥儿似的,即便不在晁家族学读书,也可以去书院读书。
任氏说起邹氏也甚是怀念,妙真陪着她伤心了一会儿,又说起跟着来的萧庭找媳妇的事情,任氏立马抛却方才的难过,兴致勃勃起来。
似乎老妇人们大部分都对保媒拉纤的事情很热衷。
见任氏上心了,又看萧庭果真一表人才,愈发想起自己认得的女孩子。
趁着任氏考虑旁的事情,妙真就此告辞,约定离开时再过来。
回到戚家之后,王氏亲自送了膳食过来,妙真忙道:“怎好劳烦您亲自送过来?”
“恭人哪里话,你风雨兼程为我看病,这也是应该的。”王氏吃了何首乌丸,精神较之以往要好多了。
妙真笑道:“今日我出去见了我的老师,还有外子舅母,这些人若是不拜会,到时候定然说我礼数不足。”
王氏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您这般也是应该的。我是想明日带着您家小二郎去见见我们家那位……”
这当然很好,妙真遂应下。
诤哥儿原先是妙真教着认字,又有萧景时教他开蒙,书也读了一年多,他乃足月而生,不似胞兄乃是龙凤胎,身体康健,性情坚韧。
戚继光考较一二,见他为人还机灵,又有妙真为王氏治病的缘故,遂把诤哥儿收在门下,送了两本兵书给他,又谆谆嘱咐,让他先以学业为主。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诤哥儿说的,诤哥儿回来就乖乖去看书了,还说要好生读书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