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育经历类似,念得书大约相同,信仰皆马列毛,成长环境都算温和,没遇到过什么黑暗事物。红旗底下,温室花朵,性情相仿,善良但不愚善,更不软弱,是非黑白分明。
我的爱人,我的妻子,相濡以沫、依偎在一起取暖的灵魂,她怎么可以抛下我走了呢?
她应该与我厮守到永远才对。
她应该与我紧紧地手牵着手,一起往外冲,哪怕鲜血淋漓,哪怕跃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我们稀碎的血肉也要融在一起。
丁,南,乡。
丁,南,乡。
丁,南,乡。
漂泊异乡,唯一的感情支点。
我真是个自私自利的畜生,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往外冲,她有自己的安稳生活,她喜欢看早上光辉明媚的日出,她有自己憧憬的爱情,她喜欢烹饪做好吃的,她想和深爱的男人拥有自己的孩子,拥有幸福的婚姻、美满的家庭,平安到老,长命百岁。
他妈的。
她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已经被毁掉的废人,搭上自己蓬勃美好的生命。
阴暗的嫉妒情绪,推杯换盏的酒精刺激中,无法抑制地激烈澎湃,来回冲刷着理智。
锦毛鼠为什么没有对她下手!
锦毛鼠如果对她下手,她就会变得跟我一样,永永远远陪着我,沉在地狱里,跑不掉!
锦毛鼠为什么没有对她下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千刀万剐,万蚁噬心。
眼眶酸胀到极致,因为她长得漂亮,我长得丑么?人们不会忍心伤害漂亮美好的女人,但对于不漂亮不美好的女人下拳头,就不会存在心理负担,就不会内疚了?
还是因为她脾气温柔,我脾气糟糕?……对的,南乡说过,我的性情太烈了,太尖锐了,得改,改了就不会受伤害了。
是我的过错,如果我温温柔柔,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怎么会挨打呢?历来只有咬人的狗才会挨打的呀。
全都是我的过错,如果我当年没有色迷心窍,精虫上脑,勾引不明底细的强者发生一夜情就好了,如果我不和蒋四发生露水姻缘,他后来怎么会打我?
他打我都是对的,都是报应。
如果我不背信弃义,不逃婚,他怎么会拿狗链子拴我?
他拴我是对的,都是我自招的。
如果我更高尚些,善良到极致,舍己为人,大公无私,勇于牺牲,和领导同生共死,一起硬扛几十个精锐杀手,和他一起被砍死,后来就不会被他扒了衣服强暴了,都是我的错,我做错了那么多,丧尽天良,活该遭报应。
我得改,得改,改得像南乡那样,就不会受伤害了。
南乡除了被我连累倒霉,剁掉的那根大拇指以外,从未受过任何伤害。她才是对的,应该向对的榜样学习,知错就改。
可是脸没法改啊,我天生就长这样啊,普普通通,封建王朝不具备整容成美人的医疗条件啊?……
那就多涂抹些脂粉吧,描眉画眼,妆饰得漂漂亮亮的,蒋相公、展相公看到我好看的模样,就不忍心下手伤害了。
脾气要改成柔顺温驯,贤德淑良,小娘子,体贴小意,……好复杂,好恶心,好反胃,呕!……
“你不会又怀孕了吧?”锦毛鼠惊诧地问,变了神色,一把夺下酒盏,“别喝了,四嫂,孕妇不能饮酒!”
道了声抱歉,拂开喧嚷划拳的众人,扶持着往僻静的帘幕后走,招仆人搬来盛装了草木灰的木桶。
“吐出来,抱着桶,中指扣扣嗓子眼,一下子就全吐出来了。”有节奏地轻拍着后背帮助催吐,絮絮地埋怨,“你说我都替你挡酒了,你还喝什么,个妇人家的,本分点不成么?身子都弱成什么样了,还拿自己当当年呢,净给别人添累赘。”
呕得昏天暗地,酸腐气弥漫,连安神汤,带喜宴上的饭菜,带烈酒,全部吐了出来。
眼角生理泪水直流,大片模糊。
“别≈%x#*……”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别跟四郎说,小叔子,别说……”双臂支撑着桶沿,抬起头来,狼藉地喘息,满嘴苦涩。
“这点事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喝了点酒,反胃难受了么?”看管着,不明所以,难以理解。
“你说了我会挨打的啊!……”哀求,崩溃地嘶声,“他们会生气的!……”
“他们不会生气,只会心疼。”眉头紧皱,强调地纠正,“你身体难受,四哥会很心疼你,猫儿也会很心疼你。”
顾不得侍者递过来的漱口茶盏、擦嘴丝帕,爬起来以后踉踉跄跄,晕眩里努力保持平衡,扑向同样醉蒙蒙的锦毛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