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怀洌想起程颐之要为他补剑的承诺,再次红了眼。
程颐之将他从地上扶起,将惊春递到他面前:“为师说过,要替惊春续剑,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但怀洌,你的人生不该停在此处。”
钟怀洌被他威严沉稳的眼神盯穿了心口,抬起手接过惊春。
在手指触碰到惊春剑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尘封的那道禁制,轰然间炸开!
天地失色,此间幻境开始崩塌。
钟怀洌……林暄雾眼中诸多画面闪过,他的眼泪早就在不自觉间淌满了脸颊。
大荒泽,天魔,遥欢宫,及冠礼……
惊春剑断,幽魂无处可依,飘零百年。
转而又是东宫,朝堂,镜海天域。
苍陵山千级石阶烙印在他眼底。
“扑通”,他双腿无力,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的脸庞不断闪回变换,在“钟怀洌”和“林暄雾”之间跳转。
“大荒泽……天魔……是我害死了师尊,是我害死了父亲——”他口中喃喃,已然疯魔。
这是他最大的执念。
“我是谁……我是谁!”他偶然瞥到自己倒映在地板上的面容,颤抖的手指抚上脸颊,抓出一道道血痕。
程颐之阖眼,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一阵清光。
跪伏在地上的人,最终定格在“林暄雾”的那张脸上,勉强找回了一丝神志。
他踉跄起身,抓住程颐之的手臂:“师尊!不要燃烧元神!”
程颐之见他神志尚未清明,裹挟着本源之力的话音狠狠砸在林暄雾耳膜:“你是林暄雾,也是钟怀洌。”
“或者说——他们,都不是你。”
林暄雾低头看着自己手掌,看着手中的惊春剑,喃喃;“都不是……我。”
于是他的脸变得空白,五官尽失。
程颐之看着,却不再说什么,只轻轻叹气:“三年,还是太久了,怀洌,你已生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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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雾怎么还不醒——”迟霁担忧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呼一声。
但他不是反应最快的,连峥就跪坐在林暄雾身旁,最先发现了异常。
林暄雾的灵台解封,但却不见纯澈灵力,只有一阵混乱不堪的神魂之力爆发而出,众人当即面色大变。
连峥快速定住林暄雾的几个穴位,以保这股灵力不会扩散。
正在冲击化蛟的浮笛浑身以一僵,嗓音带着颤:“他……他有心魔了!”
幻境内。
程颐之握住钟怀洌的肩膀;“我为你锻体,但只作用于神魂。”
也就是说,他的神识会比身体抢先一步踏入锻体境界。
程颐之的元神之力冲刷着钟怀洌的身体,他正在承受常人难忍的剧烈痛苦,恨不得以头抢地,直接拔剑死个干净。
钟怀洌痛得失声。
锻体之境,是为“锻身塑骨捏魂”,往后便不再是肉体凡胎。
在往上的“修灵”之境,则是生剥神魂,超脱凡世之外修行仙法,寻找属于自己的飞升之道。
程颐之用元神整整替他洗髓了一个时辰,整个人近乎溃散。
钟怀洌锻体了,心魔被强制镇压,五官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慌忙过去架起虚弱的程颐之:“师尊!”
程颐之抬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放心吧,不管为师怎么作,命盘上写我多久死,我就是多久死。”
怪不得他能如此挥霍元神之力,于是钟怀洌焦急问道:“那你是多久死?”
没等程颐之回答,他就自顾自道:“及冠礼……及冠礼还早,那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了,师尊……师尊!”
你不会死了对不对?
程颐之摇头,击碎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半个时辰后。”
钟怀洌如遭雷轰:“……为什么,你明明是在及冠礼上死的!”
程颐之爬起来,没好气道:“你以为为师为何要限制你使用卦术,为师在幻境中的这三年卜卦近百次,损耗了寿元。”
钟怀洌的泪水夺眶而出;“师尊……”
程颐之推开他的头:“行了别着急哭,你师尊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怎么一点经验都没有!”
“……”
“何况这里本就是你的心魔幻境,为师只不过是一缕灵识罢了。”程颐之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