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在上神转世面前卖弄,几?度将他逼入绝境,甚至妄想将他当成自己的垫脚石,只为争取那虚无缥缈,上神不屑一顾的仙道。
裴长荫千年来?第一次陷入了迷茫,便是连下定决心弄死裴律时,都未曾有这般多思。
钟怀洌怎么可能是镜泽?
钟怀洌怎么能是镜泽?
钟怀洌扔下恢复记忆的连峥,打算一会再找他算账。
他不紧不慢地看向裴长荫,再无先前的局促不安。
天道助了他们最后的一臂之力,将裴长荫的天劫撤了,结局已定。
“还好我是镜泽。”他这样说道。
若是他单单只是钟怀洌,没?有千年布局,没?有天道助力,那今日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裴长荫证道飞升,将镜海天域搅个天翻地覆。
还好他是镜泽。
还好,他赌对了。
与裴长荫手指相连的黑线趴在血肉天梯之上,个别分支从半空垂落,尾端滴着半凝固的黑血。
黑线反映饲主心态,裴长荫此刻已然万念俱灰。
他指尖微动,抬起?疤痕最多的右手,覆面低笑?。
那笑?声越来?越大,逐渐从低笑?变成肆意猖狂的大笑?,其中还能听到千般苦涩,万般不甘。
“凭什么?”
他质问,布满猩红的眼中翻涌着愤恨。
钟怀洌不欲与他多言,句句戳心:“你?是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或许该放裴律一条生路,也?许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结局。”
后悔?
“我不后悔。”裴长荫这样说。
他脚下的天梯开始一寸寸崩塌,裴长荫垂眼看去,天域众人在他眼中就像蝼蚁一样渺小。
怎么会后悔呢?
就算最终失败,也?早已站到了比他们更高的位置。
“惊春。”钟怀洌轻唤。
惊春应声回?到他手中,玉白?剑身前所未有地明亮,自封印解开之后,它便得以施展出全部威能。
神兵,可开天裂地,斩断山海。
何况只是一道本就不稳固的伪天阶。
惊春发动引得万剑齐鸣,温沏在半空看着此等盛景,心潮澎湃。
从前的镜泽释尘虽为上神,却喜平凡生活,他与两位上神交心,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大场面。
站在最前端的钟怀洌红衣翩跹,历尽千帆却还意气风发,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剑,直指天梯尽头的魔皇。
连峥在旁边终于缓过?神来?,他变成人形,走到钟怀洌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扣住他的手指。
钟怀洌偏头看他,恍惚间回?到千年前明镜海自刎的前一夜。
连峥与他结发合衾,算作洞房花烛。
他总爱在离别前夕纵容连峥的胡闹,对方却将那句同生共死的誓言当了真。
上神与天地同寿,如何共死?
当时的他心里装着事,听过?便作罢,却不知这个痴人,在他陨落之后不计后果地自爆元神与他殉情,好在天道及时出手,将他的残魂投入轮回?,这才没?有真正湮灭。
兜兜转转,硬生生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百年,得以重?逢。
司命的轮回?簿写得真好,回?头得夸夸他。
钟怀洌默默想?。
鲜红的道侣结在二人中间飘扬,钟怀洌掩面的红绸也?被吹落,明镜眼瞳暴露人前。
“看得见吗?”连峥捏紧了他的手。
钟怀洌眨眨眼,发现不再是先前那般不能视物,甚至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能看清楚,俨然回?到了上神时期的状态。
他点头,手中的惊春剑发出兴奋的嗡鸣声。
裴长荫见此架势,咬牙催动他在摄魂木上设下的阵法。
地面上曾服用摄魂木的不死军顿时又有了动作,他们僵硬地手臂高高抬起?,同时扼住了自己的脖颈。
钟怀洌霎时明白?了他要做些什么。
他要继续用人命铸就天梯,继续往上走!
摄魂木虽然不在身边,但裴长荫施加的阵法仍在,仍然可以操控寄主。
来?不及思考,钟怀洌松开与连峥相握的手,两手握住惊春剑柄,照着那通天血梯,全力挥出一剑——
他并未施展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一剑。
剑鸣清越悠长,挥出的剑气与天地间的神力融合,拉长延展,在所过?之处撕开一道温润如水、却又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碧色裂痕。
裴长荫双目骤缩,他脚下无数冤魂血肉构建的天梯开始震颤。
当那道剑芒接触到天梯的同时,其上还在挣扎的魂魄发出尖叫,在惊春净化?之下寸寸湮灭!
裴长荫脚下不稳,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那股早已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