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 眼底两片青灰苍白得?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纸。
颜惓那时从心?底升腾起了巨大的惶恐:
这样太难勘了。
[爱一个人?, 太难勘了]
“严策衍。”医院的灯光冷白, 照得?一切无所遁形。颜惓用一种近乎怨恨的眼神, 盯着严策衍:
“我[不想]的。”
“我不想[爱]你?的。”
受够了发/情期折磨, 颜惓去?做了终身标记清洗手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 颜惓清晰地看见了主刀医生瞳孔中的怜悯。
颜惓这辈子, 最厌恶的。
就是让别人?觉得?他“可怜”。
于是, 颜惓开始练习“不爱严策衍”。
这是场漫长艰苦的拉锯战,在a联邦余下?的那五年多时间里,颜惓没有一天松懈过。
“我并不爱他。”
每天清晨。颜惓都会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这样重复道。
一遍不够, 就两遍、三遍、四遍……直到那些字眼穿透一张一合的嘴唇,抵达烙印在心?上。
颜惓用这种荒诞到近乎愚蠢的方式“欺骗”自己。
在回国的前一晚, 颜惓几乎都认为自己成功了——自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恶劣的”、“不在意任何人?”的颜惓。
颜惓甚至觉得?, 自己可以开始重新“骗”一个alpha,和他结婚拿绿卡, 然后再把甩了。
反复上演的逐心?游戏里,颜惓以为自己重新成为了那个赢家通吃的“庄家”。
直到……吴映雪打来?的那个电话。
母亲哭哭啼啼地诉说着颜正东锒铛入狱, 说着颜氏集团的危机,说着她和弟弟相依为命有多不容易,求颜惓回去?帮帮她……
“妈妈。”颜惓那时吐出这两个字时,甚至有些麻木。“我说过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在很?久之?前, 就已经做出过选择了。”
你?选了颜正东。
你?现在,只是在为此付出代?价而已。
电话的那端是长久的沉默。
吴映雪颤抖瑟缩的声音突然没由来?地发问,“那……严家那个alpha呢?”
“你?也和他没关系了吗?”
“我并不……”
颜惓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洗脑”,可比声音更?先抵达心?脏的——
是严策衍的脸。
是眼睑凶戾的刀疤之?上,那双总怔怔地盯着颜惓看的漆黑深邃的眼睛。
“他在西?北军区服役了七年,最近转役到首都来?了。”吴映雪以为抓住了突破口,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据说,严家开始给他物?色相亲对象了。”
“只要beta……或者说信息素气息很?弱的ega……”
[颜惓,他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理智告诉颜惓应该立马挂断电话。可颜惓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呆呆站在原地,认真?地听吴映雪说话。
颜惓其实知道自己不肯挂电话的原因。
在a联邦的那几年,颜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严家的监视下?,大部分时候,颜惓都必须乖乖扮演一个不越线的、和严策衍毫无瓜葛的“负心?汉”。
这样“有限”的、了解严策衍的渠道,对颜惓来?说“弥足珍贵”。
竟然用“弥足珍贵”这样的词……
[真?是贱啊,颜惓。]
颜惓在自己心?里这样讥讽自己。
“……怎么样?”吴映雪绞尽脑汁期待能让颜惓有所动摇,“你?真?的不考虑回国吗?”
“不考虑。”颜惓那时挂了电话。声音听着很?干脆。
但?是实际上……
“砰——”颜惓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中那座城墙倒塌的声音——所谓铜墙铁壁,原来?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阵线的全面?溃败,从那趟改签的航班起,就拉响了警报器……
*
回国只是为了拿回“颜氏”的财产而已。
上节目只是为了“利用”而已。
复合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时隔多年,再次重逢后,颜惓总在时刻绷紧了心?弦,这样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