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瑟拉菲娜那双傲慢的红眼睛,一会儿是维罗妮卡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一个周末。
我和维罗妮卡窝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正在放一部俗套的爱情电影。
结局当然是盛大的婚礼。男主角穿着燕尾服,在神父面前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主角,漫天的花瓣落下,所有的配角都在抹眼泪。
“天哪……”当时的我,还是个满脑子粉红色泡泡的傻瓜,我抱着抱枕,感叹道,“这真是太浪漫了,我也好想有一场这样的婚礼。”
旁边的维罗妮卡似乎看的昏昏欲睡。
听到我的话,她甚至没抬头,只是挑起了一边修长的眉毛。
“浪漫?”她发出一声嗤笑,“浪漫在哪里?”
“哎呀,就是……”我傻乎乎地比划着,“承诺啊,永远在一起啊,两个灵魂的结合啊……”
“结合?”
维罗妮卡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你管这叫结合?这只是一场掠夺。”
“什么?”
“想想看,克洛伊。”她指了指电视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新娘,“这个女人,她离开了她原来的家,离开了养育她的父母。”
“她要洗手作羹汤,要为了这个所谓的新家庭牺牲掉她原本的生活圈子,她的自我,甚至她连原本的姓氏。”
维罗妮卡的声音冷淡而犀利:
“她正在和她过去的生活慢慢割裂,她正在走向孤独。这一点都不浪漫,克洛伊,这很残忍。”
当时的我不理解。我觉得她在钻牛角尖,我觉得她太偏激了。
“你太悲观了,vee。”我单薄地反驳着,“结婚只是多了个人爱你,又不是把你关进监狱。就算改了姓,你也还是你啊。”
维罗妮卡起身。
她突然凑近我,那双眼睛在电视荧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认真。
“那如果是我呢?”她问。
“什么?”
“如果我也结婚了。如果我也像那个女人一样,冠上了别人的姓,有了新的家庭,然后……和你渐行渐远。”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
“如果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交集,如果我不再把你放在第一位……你还觉得这很浪漫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你结婚了,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啊!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重新靠回沙发上。
“你真天真,use。”
“如果我结婚了,代表我有了家庭,我有了必须履行的义务。我会有.......丈夫,甚至会有孩子。”
“到时候,我们天然地就会没那么好。”
“我是说,”她强调道,“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了。”
那时的我,只觉得维罗妮卡的脑回路永远都是这么清奇。
我当时在心里想:没关系的。
如果有一天维罗妮卡结婚了——虽然她那么刻薄,但她那么有魅力,一定会嫁给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就算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黏在一起,也没关系。
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我是真的,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幸福。
而此刻我躺在古堡这床冰冷的被子里,伸手摸了摸脸颊。
一片湿润。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了枕头。
“……骗子。”
我对着黑暗,哽咽着骂了一句。
那个时候的我,是个骗子。
现在的我,也是个骗子。
什么“希望她幸福就好”,全是屁话。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那个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人真的出现,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祝福。
我感觉到的是绝望。
是正如维罗妮卡预言的那样,她正在和我“渐行渐远”。
她将属于那个瑟拉菲娜,而我,终究会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最后的结局就是被礼貌地驱逐出境。
为什么……
我捂着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像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为什么会这么疼啊……
……
二天清晨,我是被饿醒的。
我爬起来,感觉头重脚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件被我扔在地上的红色裙子静静地躺着,像是一滩干涸的血迹。
我推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
顺着食物的香气,我摸索到了厨房。
那是一股带着的甜香的气息,浓郁醇厚,勾得我唾液疯狂分泌。
我顺着香味看去。
是昨晚被称作“极地雪鸮生肝”的东西。
经过了一夜,那块生肉并没有腐坏,反而渗出了一层晶莹的红色汁液。
我不想过去,理智告诉我那是生的、那是内脏、那是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