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见父亲完全没看到他们,还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就拽了拽他的手臂,给人示意了一下。
钟北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跟自己这位姐姐见面,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便激动的热泪盈眶,大力挥舞手臂,意图让人尽快看到自己。
钟北琳天生下来就不能讲话,情绪比普通人平淡很多,纵然在儿子的提醒下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弟弟,也只是微微颔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等到接到他们,钟北涯第一时间把姐姐身上背着的包裹丢给钟昭,然后就领她走在了前面,边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想念,边夸她儿子有出息,来年春闱必定能中,钟北琳对此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极其偶尔才会笔划一两个手势。
这对母子上京来住,带的东西自然很多。钟北琳的包裹已经比她儿子小很多,但钟昭接过来的时候手还是往下沉了一下。
秦谅今年二十有六,在年仅十七岁的表弟面前唯有无言,此时默默在旁边看了他好几眼,见到这一幕终于开口:“要不我来?”
“不用。”钟昭听到这十分憨厚的话,看了一眼从他脑袋后面支出好大一截的行李,心中更坚定了等端王府亲卫撤出后,要好好把前世武学功底捡起来的打算,缓慢地把姑姑的包裹背到了身上。
秦谅虽然可以正常跟人交谈,但寡言的样子也没比他娘好多少,见这个记忆中面容都有些模糊的表弟同样不是个热络人,愈发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不过就在他头越来越低,快把自己变成一个萝卜的时候,钟昭慢慢适应了那个宛如里面放了石块的包裹,轻声开口道:“表哥,师父罚我三天不得去学堂,帮你引见的事情可能要往后推,抱歉。”
秦谅一愣,随后立刻摇头:“没关系……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跟我道歉。”
他在生活中是真不会说话,但等春闱上榜当了御史后整个人便会宛如脱胎换骨。钟昭听到对方费了巨大功夫才憋出来的一句话,没来由地想起前世秦谅打死不站队,平等地在朝堂攻击太子及端王手下官员,把这两个人气到七窍生烟的事,登时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秦谅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在表示自己一点也不介意的同时,安慰一下看起来有些低落的表弟,那边钟昭的笑声传入耳中,他愣了一下,突然开口夸道:“小昭,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钟昭表情凝固片刻,叹了口气:“你还是别说话了。”
——
当夜,钟北涯提前关闭医馆,从酒肆里提了两瓶酒,扬言要检验自己侄子的酒量。然而还没等轮到秦谅登场,他就先被钟北琳喝趴下,被不忍直视的姚冉拖回了屋里。
至此,大战钟北琳和秦谅的任务就落在了钟昭一个人肩上。
钟北琳没料到一个看着略有些腼腆的少年酒量会这样好,待自己儿子也不省人事地趴在桌上后,朝人打了个手势。
——比你爹强多了。
钟昭笑而不语,抬手给她倒了最后一杯酒,终于决定进入自己陪人耗到如今的正题。
他将江望渡那枚剑穗拿出来,双手递过去问:“侄儿想请姑姑帮忙看一看,这东西的绣法、针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眼下已是深夜,烛火幽深,钟北琳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接过那剑穗眯眼一看,比划着。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钟昭眉毛一跳,没说实话:“小妹在路上捡的,我看这纹路不太常见,怕犯什么忌讳,正好您来了,就想请您帮忙看看。”
钟北琳闻言也不多问,将东西给他丢回来,懒洋洋地回。
——没什么忌讳,就是这种绣法中原不常见,苗疆人用的多。
看清姑姑的手势之后,钟昭只觉得心中仿佛响起一道闷雷。
镇国公壮年时常年在外征战,这个征战的对象包括挑衅边疆的周边各国,也包括一些动不动就不听话的边疆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