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望着江望渡右边袖子上越洇范围越大的血渍,沉默片刻,率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江大人身手不错。”
“你这是在夸自己吗?”他们打成了个平手,江望渡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在北城兵马司任职,每天都能见到大量兵士,尽管如此,跟阿昭之间还是分不出高低。”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揶揄:“依我看若照这样下去,你以后在武学方面的造诣,未必比不过你认真读书所带来的成就。要不阿昭你考虑一下,准备准备武考,没准能拿个武状元。”
钟昭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件苗疆人绣的衣服上,根本不搭江望渡的话茬,兀自弯腰将他带来的包袱捡起来:“这什么意思?”
“你可真没劲。”江望渡看他不为所动,撇着嘴耸耸肩,抬手示意见他们这边休战,便打算走过来看看他怎么样的孙复离远些,用只有自己跟钟昭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前些日子苏流左到处打听,想知道附近有没有苗疆绣娘。”
江望渡跟他靠得很近,说话时吐出的气都能被彼此知悉。
钟昭皱着眉头等他下文,竟也没对这样近的距离表现出抗拒。
江望渡笑了笑,继续道:“我以为你喜欢这东西,所以回府之后恳请家母,做出了这一身衣服,尺码比我穿的大些,你回去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
他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钟昭闻言嘴唇微抿,有些愕然地看了江望渡一眼。他本以为自己今天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江望渡倒是坦荡,直接认下了。
但是很显然,让母亲帮忙做衣服这种事太亲密,寻常友人都不一定能有这种待遇,江望渡承认之后,他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
“草民多谢江大人。”钟昭的谢说得很不走心,重点都在后面,“不知令堂恢复得如何了,让一位前不久还卧病在床的夫人做这种事,草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自认为话里敷衍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然而江望渡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愈发高强,凡事只要不彻底明着说,就能当听不出,此时颇有些惊喜地道:“所以阿昭,你这是收下了的意思吗?”
钟昭深吸一口气,他前世在宁王府当死士,几乎称得上寡言,重生后虽然话多了些,但论不要脸跟江望渡完全没法比。
他忍了又忍,还是有点被带偏,皱眉道:“我没这么说。”
“好吧,那看来是我太希望你能收下了。”江望渡留意着钟昭的表情,见好就收,总算开始好好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家母身体尚可,她曾与我描述过一些过往之事,说她少时本就是绣女,现在空了做做手艺活也不觉得累,反而很开心,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
这是担不担心的事吗?
钟昭看着江望渡面上一派认真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一阵有火没处撒的憋闷感。
他想到摘星草还没交出去的时候,江望渡跟他的谈话也算是有来有往地交锋,刀光剑影隐藏在一声声‘江大人’与‘钟公子’间,彼此都能清楚感受到来自对面的恶意,甚至称得上一声畅快。
但不知道后来江望渡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钟昭总觉得这人现在说话越来越黏糊,时而给他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当将军。
钟昭面无表情地心想,江望渡居然还劝他转而参加武考,要是真的改换自己的门路,江望渡去做言官没准比他有出息。
“江大人应当非常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必故作不知。”明天就要去贡院,钟昭一点也不想在这里猜江望渡的心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杵在远处,正哼哼着小曲玩自己头发的孙复,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来点更直接的。
他盯着江望渡含着笑的眼睛,顿了顿,轻声道:“江大人送给舍妹的剑穗,我已经请人看过,身染重病的人断然绣不出来。所以我想请江大人告知我,当时您上门来夺摘星草,到底是为了谁?”
前世,江望渡为救母命,对他痛下杀手,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件事很难遮掩过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制造了一场火灾,彻底把这件事情湮灭在了尘土里。
这是一条很顺的逻辑,也符合江望渡的行事作风,钟昭本该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那个由钟昭送给钟兰的剑穗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忍不住怀疑,如果不是呢?
上辈子端王死后,钟昭帮宁王干了不少事,早就不是什么手上干净的人,很清楚如果一桩惨案的开头都是假的,那么往往它展现出来的结局,也只是布局者想要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