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纸钱被火折子点燃,过了好半天,江望渡才低声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但太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泼在地上的酒醇厚而香,味道引来了不少鸟雀在空中停留,铁盆里的纸钱烧了一筐又一筐,烧出来的烟一直飘出去很远。
钟昭大约能够感觉到,江望渡之所以如此过意不去,也许根本原因并非他没能阻止那场火的形成,正是他对于谢英的维护。
虽然暂时想不通对方为何要如此做,但他们一直在山上待到夜深才走,期间江望渡无数次疼到伸手撑着草地借力,但当孙复眼泪汪汪要过来替他时,他全都拒绝了。
这么一个战功在身,只等皇帝气消就会继续被加封、明摆着前途无量的青年将军,如此执着认真地给一群无名小卒上香磕头……
钟昭在旁边跟江望渡一起做着这一切,心里当真像是被打翻了什么一样五味杂陈。
入夜以后,两个人在镇国公府门口分别,钟昭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思回了家,一进门就发现父母全都没睡,正在正厅等着他。
他愣了一下,立刻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逐出脑海,快步走上去,看着对面的二老问:“怎么了?”
“倒是也没怎么。”姚冉的视线迅速落在他尘土尚未除尽的膝盖上,俯身帮人掸了掸表面的灰,有些欲言又止,“就是……”
“你娘不好意思说,我从前也觉得没必要着急,但这事总不能一直拖下去。”钟北涯在旁边听着妻子磕磕绊绊的表述,露出了心一横的表情,拉着他坐下道,“小昭,你今年已经二十一,着实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下成亲的事?”
最艰难的开场白一经说出,后面的话就容易了很多,姚冉在一旁跟着点头,面露纠结地道:“你幼时订过娃娃亲,我们也想着如果那孩子还在的话,自然是一桩美谈,但过去这么多年,你也亲自去西南查了,不是都没结果吗。”
这件事先前谢淮就与他说过,钟昭在外的那一年多也确实查过,得知表妹家的男丁曾在孔世镜的奴役下去金矿上工,父亲正好就在矿洞坍塌,遇难的工人名单上。
但除了表妹的父亲,那上面并没有关于她哥哥的记载,后来他们兄妹不知所踪,即便再怎么追溯,线索也只到潭中便断了。
钟昭心里清楚,应该是谢衍的人在中途使了什么手段,给他们捏造了假身份,或者动用其他方式,断了别人想查的路。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结果,毕竟据我得到的消息看,她应该还活着。”这么一个现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他委婉道,“娘,她也是您的亲人,您不想跟她团聚吗?”
“团聚的事情我当然想,但是这也跟你成亲无关啊。”姚冉叹了一口气道,“三年之前我跟你爹就已经说过,她就算活着,多半也已经嫁了人,跟你不会有关联了。”
钟北涯忙不迭点头,也凑过来唠唠叨叨:“虽然她跟咱家有亲,但我们最在乎的人是你和阿兰,你们的幸福才是最紧要的。”
顿了顿,他又话锋一转,略带小心地道,“还是说,其实你也只是把她当成一道挡箭牌,不是真心想把人找到,而后成家?”
钟昭哑然,而后笑了笑。
他父母虽然不说,实际上却很聪明,估摸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以前看他年轻,故作不知。
现在他已过弱冠之年,再想推脱的话,若还是想扯这一面大棋,二老就看不下去了。
“昭儿,你不说话什么意思,真是这样?”姚冉见他不语,虽然没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显得不太高兴,“爹娘是什么不能说实话的人吗,要叫你这样瞒着?”
“儿子知错了。”钟昭嘴上服软服得很快,抬手给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犹豫了许久后,温声开口解释道,“只是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说,怕你们生气。”
跟四年前父子还能呛几句的情形不同,如今一跃成为了工部侍郎的钟昭,早就已经是家里说话最顶用的人,钟北涯见他没有直接翻脸的意思,这才放松了一些,眉目舒展地道:“你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我们没顺着你?满京城问问,找得到比我们好说话的父母吗?”
姚冉道了一声是,紧跟着好奇地问道:“我们不爱生气,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一直瞒着?”
“只要不是抱回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纵然你在外面养外室,我跟你娘都认了。”钟北涯往后一靠,显然想到了当年钟昭把水苏领回家,导致他们草木皆兵几个月的乌龙,老神在在道,“再过分点……给青楼女子赎身,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