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见谢衍蹙眉不语,徐文钥继续道:“永元三十三年的贡院走水一案,我不是没怀疑过项远山和项青峰,是不是并非怀远将军所杀,而是死在了钟昭手里,但是这个可能性实在太低。”
锦衣卫查案从不会想当然,他那时心有疑虑,把钟昭的生平全都调查了一遍,除却去西北待了三年之外,这人从小循规蹈矩,在学堂的成绩名列前茅,从没拜过什么武功师父,虽然在贡院夺剑时,据旁人描述很有气势,但那跟真正手上有人命的人是不一样的。
尽管当年江望渡也还没成名,只是一个跟在废太子屁股后面的小小指挥使,但徐文钥经打探得知,他那时候已经杀过一个将消息透露给端王府的巡卒,在火场那种极端的情况之下,做出一些平时干不出来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徐文钥半开玩笑地道:“如果您想告诉下官,您觉得杀死废太子的人是钟昭,那下官只能说,怕是有什么精怪魂魄附到了钟昭身上,否则一个区区文官,是万万干不出杀人抛尸这种事的。”
“本王没有怀疑徐叔叔判断的意思,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谢衍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但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严肃,噘了噘嘴道,“只不过宋姐姐颈间有掐痕,怀远将军也有,本王总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难保不会有什么内情。”
“……殿下,徐大人。”牧允城在旁边站了半天,听到这里的时候上前一步,汇报道,“刚刚下官送钟大人出去,听他的意思,他跟怀远将军似乎有些龃龉,想让他们和平共处怕是有些难度。”
听闻此言,谢衍一脸惊讶:“可是宋姐姐老早就传消息回来,说他们有肌肤之亲,江望渡班师回朝后矛头直指大哥,这段时间他们交往简直都不避人,一文一武搭在一起难道不是水到渠成?”
“殿下,他们两个中间还横着摘星草的仇,最近接触增多,也多是因为端王的要求。”徐文钥适时地开口,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虽然这件事早就过去了,钟昭的母亲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是这始终会是个解不开的疙瘩。”
说着,他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轻蔑,“而且宋氏说到底,不过是废太子府的一个妾妃,类似钟昭和江望渡以前那种关系,睡和喜欢是一回事,爱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私下到底是如何相处的,宋氏想必看得也不会很……”
“徐大人。”
徐文钥话未说完,谢衍忽然不咸不淡地扫了人一眼。
徐文钥愣了一下,起身半跪在地上道:“殿下。”
“八年前西南水灾,宋姐姐父亲含冤而死,她入宫服侍我母妃,也奉命照顾本王。”谢衍不喜跪礼,在外面做不了主,在自己府里就免了这条规矩,可此时他却只是注视着徐文钥的头冠,语气平静道,“本王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她,想让她一直陪着我;如果她有一日忘怀杀父之仇,或者贪图享乐,就可以将力气全部用到本王身上,而不是在母后提出,想在大哥身边放一个人的时候,主动请缨去冷宫等对方来。”
这番话落后,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谢衍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的清亮,言语也并不严厉,但压迫感却体现在字里行间之中。
牧允城倍感窒息,努力打圆场道:“殿下,徐大人甚少过问宫闱之事,所以可能……”
“既然不过问,就不该开口,宋姐姐这些年在东宫周旋不容易,也很少看错人,既然她都已经说了这两人有情,那么本王就愿意相信她。何况她现在腹中怀着本王的骨肉,知道这事的不多,徐大人算一个,更应该谨言慎行。”
“而且城哥。”谢衍轻声道,“本王没有和你说话。”
闻言,牧允城只能退到一边,再次闭上嘴,徐文钥深吸一口气,俯首道:“下官知罪。”
“徐叔叔,没有下一次。”谢衍慢慢走下来,亲自将徐文钥扶起,笑了一下道,“原本今天召钟昭来,就没指望他当场倒戈,反正二哥那身体也活不了几年,等到人一死,除了本王,钟昭还有选择吗,难不成四哥?本王等得起。”
——
事实证明,还真有。
钟昭到底年轻,受伤的手臂在七月已经能提些不重的东西,入了八月,写字批公文便没什么妨碍,除了伏案时间长会有些酸痛,需要活动活动外,问题不是很大。
而这两个月以来,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端王府。
谢淮现在已经不怎么上朝,躺在床上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都长,钟昭来频繁往这边跑,主要想见的人也不是他,而是谢时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