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目前杜建鸿干的多是前者的活儿,但几个月后后他的夫人顺利生产,他就会到处送礼,向上疏通关系,宁可未来晋升艰难,也要留在京城跟家人在一起。
而杜建鸿后来一直任的北城指挥使,正是上辈子钟昭杀掉江望渡准备离开时,孙复搬的救兵。
“那是他没尝过被委以重任,一呼百应的感觉。”被一堆人用剑扎进体内的滋味,钟昭直至现在还印象颇深,他毫不躲闪地直视江望渡的眼睛,停了片刻道,“何况除他以外,不是还有曲青云吗?”
“……”江望渡一时没答话。
自媳妇儿跟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离开、大哥也被处死后,曲青云的意志一度消沉,即使皇帝看在他太惨的份上,免了他的流放之刑,他也一直振作不起来。
直到他某次夜半宿醉在墙根底下哭,将住在附近的百姓吓得够呛,告到五城兵马司,江望渡才在上书皇帝以后,将他带去西北。
曲青云是春闱舞弊案的主犯,即使死到曲家主支就剩他一个人,也不能凭军功晋升,钱不少拿仗不少打,唯独封赏想都不能想。
但撇开这些不谈,他确实承继了父亲在行军打仗上的能力,从前在父兄庇护下当二世祖时一点看不出来,如今活像是变了个人。
这件事在京城算不得秘密,钟昭会知道也不奇怪,令江望渡难以接受的是对方对曲青云的态度。
沉默许久后,江望渡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宁肯举荐这个从前犯错太重,所以即使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再大,都只配当大头兵的曲老二,都不能成全我?”
“身在乱世中,你我都是陛下破格提拔,换到曲青云身上为什么不行?”人在突逢大事后性情大变本就是正常的事,江望渡的二十二岁是一道分水岭,钟昭的十七岁更是。他无所谓地道:“何况陛下已经赦免,顺势而为罢了……”
剩下的话钟昭没有说完,因为江望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上端了杯茶过来,听到这里,直接忍无可忍地朝对方的脸泼了过去。
“陛下赦免,他赦免的多了!”
江望渡感觉血往头上涌,嘶声低吼道,“陛下还想过赦免谢英,让这个长子继承皇位,你那个时候怎么不知道顺势而为?”
这杯茶来得太过突然,钟昭讲刚刚那番话的时候已经半低下头,视线并没有落在江望渡身上,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淅淅沥沥的茶水顺着鼻梁和下颌往下淌去,钟昭闭了一下眼睛,旋即一下子站起身来,掐着江望渡的脖子将人按住了榻上。
“你还有脸跟我提谢英?”江望渡这一整个晚上的态度都很怪,很多时候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陌生人,钟昭不懂他为何如此,却能感觉到自己面皮上的肉在抽动,每一个字都是从牙关里咬出来的,“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亏你还是个文官。”钟昭的力道一点都不轻,江望渡用全身的力气去掰他的手,好不容易争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立刻针尖对麦芒地骂道,“舞弊一事向来为天下文人所不齿,明明你自己也是寒窗苦读过来的,受的磋磨一点都不少,难道不明白曲青云所犯之罪何其严重,怎能说出这种话?”
钟昭双目充血,五指逐渐收紧,差点被他气笑了:“到底是寒窗苦读苦,还是眼看着父母妹妹连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只能眼看着仇敌扶摇直上,却无能为力苦,你是天生没爹没娘,还是当真一点良心都没有,难道想象不出?”
“说句自负至极,保不准要天打五雷轰的话,我从小被说文曲星转世,做文章永远名列前茅,师父对我好到犹胜他亲子,自有记忆起,在这方面我就从没逊色过任何一个人,天下文人读书苦?真有意思,天下文人关我什么事?”
盛怒之下,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甚至比前世砍下江望渡头时都要可怖,但到了这个时候,钟昭的语气却偏偏温柔下来,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和,声音低而轻,“他们之所以觉得苦,是因为他们蠢;蠢到皇上给了机会都抓不住,明明做了状元进翰林院,起草三年诏书还是只能在六品熬,一个个活到五六十,时至今日却要恭恭敬敬低下头,给我这个岁数够当他们儿子孙子的人行礼。”
“你在这里放什么狗屁?!”江望渡眼见实在挣脱不开,腾出了一只手在身边摸索,碰到自己先前泼茶用的茶杯,握紧之后便往钟昭头上砸,厉声质问的同时,语调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颤抖,“钟昭,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过手掌大小的杯子能有什么重量,砸在身上也带不去多重的伤,江望渡几乎分不清茶杯碎裂以后,是自己手指间流出来的血多,还是钟昭脑袋上流的血多。
总之那些血一路往下滴,落进江望渡的眼睛里,逼得他不得不拼命眨眼才能摆脱那种不适感,次数一多,眼泪也不由得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