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川现下说的事情他很早就知道,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还是适时地露出了微惊的表情:“武靖侯才回京几天,这么快?”
“所以说如果想截断这件事,必须这两天就有决断。”江望川略带希冀地看过去,也没遮遮掩掩,“事已至此,我已无计可施;但钟大人以往曾多次为殿下和世子分忧,虽错过了劝说陛下的最好时机,但想必也是有些手段能用的?”
“此事很难,我们已失先机,再想改变殊为不易,大人且容我好好想想。”如果不出意外,皇帝赐婚的旨意明天或后天就会下来,本月就能让谢时泽把这两个人娶回家中,还能有什么改变的余地。
钟昭漫不经心地回着,视线投向卧房中的谢淮,因为隔得太远,只能看见对方缩小的身影。
没来由的,他突然皱了皱眉。
江望川本就在注视他,没错过他任何表情变化,见状立刻道:“钟大人是想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钟昭收回目光,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破局之法,那自然还是有的,而且还相当容易,现成的借口就摆在这里。
不过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巧。
——
与昨天差点没救过来相比,今日谢淮看上去精神尚可,最起码清醒的时间很长,将所有前来探望自己的大臣都叫进去说了些话。
不过越是如此,围在他身边的太医越是紧张得不敢大口呼吸,唯恐此乃回光返照之相。
钟昭沉默着坐在人群中看着谢淮一会儿咳嗽,一会儿闭眼歇息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因为心疾难愈,谢淮的性子愈发不定,钟昭父母都是大夫,深知重病之人有这种变化也是情理之中,从没有说过什么。
但是偶尔,他也会有一些怀念重生之初,自己刚刚中了解元,在端王府书房中见到的谢淮。
不说多光风霁月、可堪托付,但到底对他有知遇之恩,后面的很多年也全力提拔他。
若不是谢淮身体实在太差,眼看着没几天好活,谢时泽又把主意打到他妹妹身上,钟昭并不太想在谢淮生前,就跟江望渡联手。
他近日告病的真正目的,瞒得过江望川这种对个中内情、和他性格知之不深的官员,十有八/九也能瞒过皇帝,但是瞒不过谢淮。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炷香,筋疲力尽的谢淮轻轻摇头,示意连带着自己外祖父在内的人都退下去,唯独让人叫住了钟昭。
钟昭也没多言,安安静静地候在一边,等屋子里的人走干净了,只剩谢淮谢时泽父子二人和自己,干脆地撩袍下跪行了个礼。
他埋首的时间有点长,谢淮笑了笑,给他指了个座位道:“本王记得第一次与灼与相见时,停儿背着我自己先去看了你一眼,你们当时还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后来他派人去寻无忧草无果,还劳动你这个朝廷命官亲自走了一趟。”
说着,谢淮看向钟昭右臂:“若非如此,你一介文官,又怎么会有机会受这么重的伤?”
“下官蒙两位殿下信重,粉身难报。”钟昭摇头道,“只是一点点小伤而已,不算什么。”
“既然粉身难报,又怎么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谢淮在榻上挣扎了两下,谢时泽往他身后塞了个垫子,将人扶起来坐着。他见钟昭不语,感慨道:“与皇室中人结亲,无论是娶公主还是嫁妹妹,放在别人那里都是求也求不来的恩典,怎么这馅饼两次落在了你的头上,你都不愿意抓住呢?”
谢淮此言一出,就是想要与他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意思了。
钟昭道:“下官出身寒微,从未动过攀龙附凤之心,家中小妹无拘无束惯了,也不是——”
“一派胡言。”谢淮打断,“母妃和本王想将兆蓝许配给你时,你觉得大局未定,和我们捆绑得太早不是什么好事;现在……”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谢时泽,忽而道:“现在我就快死了,时泽做不了你眼中的明君,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你或许早不会来我面前了,对吧?”
钟昭闭了闭眼睛,其实他刚刚想说的话并不完全是假的,这辈子能看见父母亲人好端端活在这世上,他已经心满意足,决计不想要用联姻给自己的前途铺路。
只不过这样的言语,谢淮这种出身皇家,妻子是皇帝和淑妃选的,儿子是一板一眼教养着长大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
“殿下身子要紧。”最后,他只是垂头恭恭敬敬道,“且世子年龄尚小,日夜苦读,进益显著,将来定大有可为,您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