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晚君心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这并非寻常的走亲访友,而是蕴含着正式确认关系、拜见高堂的深意。想到这些,她的心跳仿佛骤然漏了一拍,待回过意来,连耳根都微微发烫起来。
李成铭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愈欣慰。
这孩子,生性内敛腼腆,待人却是一片赤诚真心,将云归托付给她,自己是放心的。
见陆晚君沉默,他并不催促,只耐心地等着对方消化这个讯息。
陆晚君微微垂眸,长睫轻颤,内心挣扎与惊喜交织。许久,她才抬起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迟疑:“伯父的好意,少君感激。只是,不知云归她……作何打算呢?”
她最在意的,终究是李云归的意愿。
李成铭闻言,不由朗声一笑,“你这孩子,心思也太重了些。放心,方才来的时候我已经与云归商量过了,她也觉得该要拜会长辈,周全礼数,眼下怕是正在收拾行礼呢。”
听到这话,巨大的喜悦在陆晚君心中轰然炸开,涌向四肢百骸。
跟云归一起回家拜年,光是想到,她就已经开心到无法掩饰了。笑容从心底里蔓延开来,清亮眼眸中光华流转。李成铭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嘱咐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
陆晚君连连点头,“伯父放心,我定护着云归周全。”
李成铭看陆晚君说着说着又是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摇头笑起来,随后故作严肃,道:“周全固然重要,还有一事更重要。”
“何事?”见李成铭神色陡然严肃,语气凝重,陆晚君心头一紧,立刻上前一步,屏息凝神。
只见李成铭微微倾身,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交代:
“千万要记得……到家以后……”
他刻意停顿,然后猛的提高了声调:
“……记得给家里来封电报,报个平安!也省得我这老头子在家里牵肠挂肚!”
“啊?”
陆晚君微微一愣,随即头上就挨了李成铭一烟斗,“啊什么?这不是很重要的事吗?”
“确实是重要。”想到自己刚才过于紧张的反应,陆晚君忍不住红了脸,然后笑出了声,“伯父说的是,到了辰海我一定第一时间给您发电报。”
“这就是了。”
李成铭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嘱咐了几句,因着今天是初一,家中还会有许多人前来拜会,便也没有多逗留,步履悠闲的朝会客厅去了。
晨光熹微,南都城尚沉浸在年节的慵懒之中。李公馆门前却已是一番忙碌景象。老詹指挥着下人将最后几件行李稳妥地搬上汽车。
陈疏影与陈天烬并肩站在门廊下相送。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家里来封电报。”
陈疏影上前轻轻替李云归理了理大衣的领子,李云归点头,“放心吧嫂子,你们在家也别累着自己,有什么活计吩咐天烬帮你。”
“他呀,哪里做的过来这些。”陈疏影回头看向陈天烬,摇头失笑,李云归道:“你也别太宠着他了,天烬都这么大了,什么是做不了的。是吧?”
说着,李云归朝陈天烬扬了扬下巴,陈天烬笑道:“云归姐就放心去吧,家中有我,不必担心。”
“这才像样嘛。”李云归满意的点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且去吧。”
陈疏影将李云归送上车,汽车缓缓驶离李公馆,穿过尚在沉睡的街道,码头上却是人声鼎沸,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混着挑夫的号子、小贩的叫卖与轮船低沉的汽笛声,巨大的客轮停靠在趸船旁,烟囱已冒出淡淡的煤烟。
登上甲板,安置好行李,两人并未立刻进入客舱。而是凭栏而立,望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浑黄江水。
“呜——”
汽笛长鸣,船身微微震动,缓缓离开码头。岸上的建筑与送行的人群渐渐缩小。
李云归站在栏杆边眺望远方,怔怔出神。
陆晚君什么也没问,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南都城渐行渐远,目光不时落在李云归的侧脸上。
“留洋归来我便没什么机会出远门了。”
船行渐稳,破开冬日沉静的江面,驶向更为开阔的下游。看着船边盘旋的海鸥,李云归忽的缓缓说了一句话,然后侧身看向陆晚君。
陆晚君心头一沉,面色却是如常,她此刻并不知道李云归这话是普通概括还是另有它意,只是,这话落在她耳中,却让她看到了李云归身上的束缚,来自家族,或许,也有来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