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把头,稀客。这位是……?”中年人目光落在李云归身上。
“东家小姐,亲自来验货。”赵海简短道,再次吐出那几个字,“破伤风抗毒素血清,要真的,带冰的。”
中年人笑了笑,不急不慢地啜了口茶:“这东西,如今可是比黄金还烫手。落日人那边查得紧,特务也盯着……不过,赵把头是老朋友,既然开了口……”他拍了拍手。
一个伙计从里间捧出一个小巧的金属保温盒,打开,冷气丝丝冒出。里面并排放着三支细长的玻璃安瓿瓶,标签清晰,封口完好,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李云归的心跳骤然加快。赵海上前,极其专业地检查,甚至拿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看了看标签细节,又用指尖感受了保温盒内的温度。他回头,冲李云归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价钱。”赵海言简意赅。
中年人放下茶盏,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晃了晃。“五十两,黄金。或者等价的大洋、美钞。”
这个数字让阿彪和水生都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两黄金,足够在租界买下一栋不错的小洋楼。
赵海脸上肌肉纹丝不动,眼神却冷了下来:“王老板,你这价,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以后再不见面了?”
被称作王老板的中年人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赵把头,您是老江湖,该知道现在是什么世道。这东西,”他指了指保温盒,“从香港过海进来,路上要打点多少关卡?日本人、水警、青帮、还有那些红了眼的溃兵……十盒里能有一盒平安到地头,都是祖宗保佑。我这价,买的不只是药,是兄弟们的脑袋,是这条来之不易的路。”
“路再险,价有行市。”赵海语气平稳,却寸步不让,“上个月,‘老安记’出的货,同样的东西,二十两黄金一支,三支六十两。你这一口价五十两三支,听着是便宜了十两,可‘老安记’的货保真保到,出了岔子三倍赔。王老板,你这价,含不含这份‘保’?”
王老板镜片后的眼睛闪了闪,显然没想到赵海对黑市的底细摸得这么清。他沉吟片刻:“‘老安记’……哼,他们上个月底那条船,在吴淞口外被鬼子的巡逻艇截了,连人带货都沉了海。赵把头,死人的货,价钱自然便宜。”
“货在,价才作数。”赵海不为所动,“三十五两。现钱,不拖不欠。”
“四十五两。看在您赵把头面子上,我再让五两。这真是底价了,再低,我对不住手底下那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兄弟。”
赵海眼神冷了下来:“王老板,你这价,是杀鸡取卵。这东西是救命用的,救的是在前线和鬼子拼命的弟兄。”
“和鬼子拼命?”王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话,镜片后的眼睛眯起来,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赵把头,醒醒吧。这世道,今天姓蒋,明天姓汪,后天说不定就姓了‘昭’和。救国?命都没了,拿什么救?我只要真金白银,别的,免谈。”
他身子往后一靠,重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讥诮:“您也别跟我唱高调。这盒子里的药,出了我这个门,您敢保证全用在‘抗日救国’的弟兄身上?保不齐一转手,就进了哪位达官显贵的公馆,或者……上了某条往庆州跑的船,给老爷太太们当保命符呢。这世道,谁比谁干净?”
“王老板!”赵海的声音陡然一沉,额角青筋微现,“我们东家行得正坐得直,船队往来运的是伤兵和药品,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你若不信,这生意不做也罢,自有讲良心的人做!”
“良心?”王老板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嗤笑出声,声音却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赵把头,您看看外面,看看这满街的死人、孤儿、饿殍!良心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挡住鬼子的子弹?我明告诉你,这药,你从我这儿买走,是四十五两黄金。你转身卖到黑市,翻个倍都有人抢破头!您跟我谈救国?先救救您自己口袋里的钱吧!”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却更显刻薄:“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这样,四十三两。看在您赵把头也是为手下弟兄奔波的份上,我再让二两。这真是看在往日交情上了。您要还是觉得贵,门在那边,好走不送。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这辰海,除了我这儿,您就算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第二份带冰的、保真的血清。那位等药的弟兄……等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