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彭书禹轻叹一声,提起食盒缓缓起身。穆思晨亦随之站起,声音放得轻缓:≈qut;大夫人,您先请回罢。她的伤势已过了险关,眼下最紧要的是静养。您与周姨这些天耗费的心神太多,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熬。这里有我守着,您尽管放心便是。≈qut;
彭书禹的目光掠过穆思晨眼下浓重的青黑与愈发消瘦的脸颊,心中那复杂的感激之情再度涌了上来。她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穆思晨的手臂,这动作里带着长辈少有的,近乎依赖的触动。
≈qut;思晨……这些日子,当真是累坏你了。若非你拼了命将她抢回来,又这般没日没夜地守着,她怕是……≈qut;
话未说完,已然哽住。有些后怕,终是说不出口。
穆思晨微微摇头:≈qut;大夫人言重了。我是医生,这本是分内之事。在这里,我救过的人、送走的人,皆不止一个,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您千万莫要放在心上。≈qut;
她话说得平淡,却将这天大的恩情,轻描淡写地稀释成了职责本分的一部分。
彭书禹望着眼前这个清冷坚毅的姑娘,明明可以在南都安享太平,此刻却冒死出现在这烽火连天之地。这般举动,她岂能瞧不出其中深意?
只是这世间之事,万般皆是无奈。
爱之一字,强求不得,横刀不得,退缩不得,空想亦不得。
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声,彭书禹最后望了一眼陆晚君沉默的侧影,终是只能对穆思晨颔首道:≈qut;好。那便……辛苦你了。≈qut;
门扉被轻轻带上,隔开了室内沉寂的一切。
陆晚君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在不远的地方,隔着租界,隔着河,依然有战士如同她当初那般,义无反顾冲向敌人,那片战场依然在厮杀。而这里,却能换的片刻安宁,这感觉着实割裂。
这些天里,陆晚君经常惊醒,经常梦到战斗中的一切,她熟悉的战友们,刹那之间,成为了残肢断臂散落天地之间。梦见每每他们浴血拼杀,占领了据点,下一秒,便遭到敌军军舰,飞机都炮轰。
面对那般猛烈的炮火,顷刻之间,多少命填了进去。可令人绝望的是,他们用命填起来的优势,又常常在敌军飞机,军舰到达之时,荡然无存。有时候她会想,是我们努力的还不够吗?
不,尽力了,我们尽力了。可我们守不住,这是我们的国土,可我们,守不住……
满腔悲怆无处可诉,只能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病房里,听任它在破碎的心底,发出无声的悲鸣。
作者有话说:
惊了,我在上班的地方摸鱼,ip忽南忽北飘忽不定,好怪异啊
第90章
经过一月有余的将养,陆晚君面上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
只是这一个月来,那个拼了命将她从废墟中拖出来的人,那个九死一生抢回救命药的人,却一次都不曾出现过。
若非自己回忆中那些朦胧模糊的残影,若非周云裳曾细细说与她听——那人如何在手术室外枯守了整整一夜,如何在黑市之中拼死带回了药,陆晚君几乎要疑心,这一切不过是濒死之际的幻梦。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去想,李云归究竟是不肯原谅自己当初的决绝,还是不肯原谅她。
有时候,她又想,究竟为何,她们二人要如此自苦,如此折磨,这般自欺欺人?
每念及此,她便会下意识朝怀中摸去。那里曾贴身放着一封信,一封诀别的信。
信上写着:≈qut;自此之后,婚约作废,各寻良人。≈qut;
无数个在战壕中侥幸生还的时刻,她都会将那封信取出来看一看。那是李云归满腔的决绝与诀别,于她而言,却是枪林弹雨中唯一的念想,是支撑她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最后一丝执念。她想,若有朝一日活下来,她想问问李云归,为何要写那封信,为何那样决绝?
如今,她活下来了。
那封信,却不知所踪。而她,也好似没有了当初那份执念的心性了。
≈qut;吱呀——≈qut;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陆晚君浑身一震,猛地打了个寒颤,险些从床沿跌落。她的手指骤然攥紧被褥,心跳如擂鼓般狂跳不止,呼吸也在一瞬间变得急促。
待看清来人,她才缓缓松开手,垂下眼睫,掩去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惶。
穆思晨端着换药的托盘立在门口,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她走上前来,将托盘搁在床边的小几上,蹙眉打量着陆晚君微微发颤的指尖与尚未平复的起伏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