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唱歌手登台随机挑选今日主打曲,夏洛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昏暗的光线将这点不算礼貌的挂相适度遮掩。他回身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还是扫兴地说出希望暂停在自己乘船离开塞佛岛的前一天。
好吧,看来失恋会让人情商降低。
坐在对面的人果然神色僵了一瞬,但还是尽量维持心平气和,顺着话音问出“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放在以前,夏洛能编出几套说辞把对面的人撩拨得心服口服,可现在听到这个问题,他只能做到冷脸回复固定句式。
“男朋友死在巴黎了,
我挺喜欢他的,
打算也……”
通常不需要说完后话,对面的人已经被吓跑。
音乐声继续,夏洛独自坐在第一次光临此店时相同的位置,一杯接一杯,醉晕晕地看着顾客来来往往,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虽然这阵子时常后悔当初同意双人游的决定,但事实上更希望时间暂停的节点还是听到韩冬说“对不起”的那天。
可惜。
不知道当天喝了多久,在被一道影子笼罩到彻底昏厥过去前,他的心里冒出过不少想法。
可惜,时间暂停,根本不存在呐。
“或许科幻就是在人类这样的愿景下产生的,”秦恒单手摆弄着青苔书店里潮湿的架子,还不忘揶揄一句,“何况你那‘死去的男朋友’目前也不是没有复活的可能。”
分分合合的戏码,这两人上演的次数不亚于码头船只折返,看得多了就会明白,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天塌下来他们也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和好,往往事情越严重,和好的方式越微小。
一时间不知道该将他们放在“令人放心”还是“令人操心”的队列。
甚至他这个局外人都能精准说出夏洛是在几月几日几时几分醉晕过去。因为就在同一时间,他收到一条好友邀请,以及大段大段关于醉酒醒酒护胃食疗等等毫无章法的咨询,最后还神秘兮兮附上一句不要讲此事告诉醉汉本人。
怎么说呢……他在这两位朋友的带领下,认识的大人物真是越来越多了。
当然,秦恒也知道这孩子酒量很好,毕竟是塞佛岛第一家酒吧的老板,浸泡其中可从未断片过,现在上演这一出也不知道是谁没给谁台阶。
总之,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一下目前失联的那两位。
“不周回消息了吗?”秦恒盘坐在木地板上问。
“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发生意外,”夏洛无力地滑动手机,“两个人消息不回,电话不接,真是愁死人。”
“经济公司呢。”
“一样的情况。”
“住的地方。”
“当然去过,已经退房,不知去向。”
“……”
分不清是信号问题还是心理原因,听筒里的沉默无限蔓延。秦恒没再说什么,打开烘干机,蹲着身子继续忙活手底下的“残枝败叶”。
前几日塞佛岛下了场暴雨。
这古旧的书店漏洞百出,不少书籍被水浸泡,潮湿的环境腐蚀木头,夏洛和宋不周都碰巧不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便只有他费心照顾着,还为此专门休了宝贵的假期,满打满算已经在这处寂静的地方呆了三天。默默无闻整理晒干发皱的本子,修缮门窗,扫除门外的积水,知道这里的老板喜欢青苔,有些长势不错的已经移植到玻璃瓶中化作微缩景观摆在门口的石阶上。
擦拭,晾晒,移植,发呆……
学无止境,秦恒不会像其余人那样鄙夷这种任由青苔布满外墙的行为,却也未曾真正理解过这类植物。毕竟医疗诊所讲究干净消菌,每天只顾得上严谨守律地清除掉这些绿斑,没有时间认真观察。
午休,整理,通风,愣神……
布满水渍的《苔藓森林》里有许多段落下方用铅笔画了线,旁侧还有不少批注,成功让对心理学燃起兴趣的医生转而开始关注植物学:“它们的身形只有雨林的三千分之一,却是率先征服陆地的拓荒者”,“并且,由于身形足够小,苔藓得以在边界层生存”,“对于周身环境,只攀附却从不真正依附”,“显然,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它们在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