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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一只蝼蚁。陆行舟想他可能上辈子就是一只蝼蚁,这辈子也是,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估计还是蝼蚁。蝼蚁登天和蝼蚁拒绝登天,都是很不明智的选择,如果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他是否做什么都可以?

他忍耐也享受着疼痛,乱糟糟的念头挤满了他的脑海,他无法停下来。

如果说过去“青锋剑”一直插在他的体内,他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活着,旁人看不见他弯腰驼背的妥协,只当他是意气风发好少年,他却清楚懂得卑躬屈膝的痛楚。他有他的道,为了他的道,他选择忍痛拔剑。哐当一声,体内少了一把剑,身躯理应变得轻盈,可是胸腹的地方却多了一个洞,脓水血水顺着陆行舟崭新的姿态流出,伤口嚣张跋扈地在那儿,陆行舟生病了。病什么时候会好?等伤口结痂也许就会好了,可是伤口迟迟不结痂,他若想活下来,必须做好一辈子带着伤口的心理准备,任何东西都可以在他的伤口中肆虐,他无声无息地承受,痊愈这个词不会跟他有所牵连。他当然可以捂住伤口,假装洞不存在,忘记陆行舟经历过的磕碰,他穿越了十年的黑暗的漫长的隧道,后来隧道坍塌了,他可以装作他没有走进过那条隧道?他得活得这么虚伪啊。

陆行舟又笑了,这次不是无知觉的笑,而是自嘲自怜的笑,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的,内心浮现起一道桥,他还可以跳下去,去死。

第182章 浮生若梦-2

去死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在陆行舟确认自己拥有“不死之躯”的那些年,他无畏地死了许多次,死亡成了一种向目标前进的习惯。

死亡的方法有很多种,陆行舟认真地在心里列举一二三,每一种都很痛苦,活着的瞬间是痛苦的,从活着跨越到死亡的瞬间同样不好受,他品尝过无数次那种滋味,他有关于死亡的发言权。然而,这次如果下定决心,便是真正的消逝了,他再也没法睁开眼睛,打开心,去感受这个世界浇筑在他身上的一切了。

换言之,这回他失去生命的同时,也将失去后悔的机会。

为什么不呢?

这样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三尺青锋》中不会再有陆行舟这个人,他不需要再退让、屈服、妥协,或是昧着良心做一些事,或是咬紧牙关做一些事,他不存在,他的困惑、茫然、哀伤也都会烟消云散,这不好吗?为什么不呢?

陆行舟不能去想那些发生过的欢乐的事,那些一见到就欣喜的人,那些软弱的、贪恋的情感会削弱他的勇气,让他变成一个提不起剑的懦夫,让他变成一个只会依附于他人而没有独立人格的物件。他是有主体意识的,他的主体意识让他去死,他得尊重这颗心,心的指引跟对错无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就要用这种方式完成事情。

饿死好像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他也不想动,这多省力啊,而且还不会浪费粮食,一个准备去死的人是不需要进食的,把食物留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挨饿的、有强烈生存欲望的人吧,陆行舟不再需要食物了。他这样想,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悲壮之感,就好像他不是为了自己去死的,他是为了别人去死的,他的死跟大义捆绑起来,他死得慷慨死得其所,他活着已经无甚意义了,但他的死却很有道理。

于是,陆行舟一动不动地躺着,等待死神的眷顾。

他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躺得不舒服,他想翻个身,但是一个准备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享受舒服,这是需要警惕的陷阱,陆行舟自以为看得十分通透,他不能翻身,否则他会被躯体所诱惑。舒服不是一根针,没法将他的伤口缝补起来,让他完整地活下去,所以为什么要做无用功,陆行舟继续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窗外不知道飘进了什么花粉,陆行舟觉得鼻子有些痒,但他也忍住了摸鼻子的欲望,他忍着那种瘙痒,对一个等死的人来说,这“无关痛痒”,无足轻重。陆行舟静静地躺着,一句话也不说,当然这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要引诱他说话,他从前是一个很会自言自语的人,不是在心里,而是直接在嘴上说。不过从登天梯出来后,他好像失去了这种本领,如果自言自语也算是一种本领的话,虽然如此,可他脑中纷杂的念头并没有半刻停歇,他的心一片死寂,他的脑却活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