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失踪人口调查组,重点排查城东区域,特别是与化工厂有关联的、近期失踪的底层男性。”许伊之下令,“技术科全力分析凝固剂成分和现场提取的所有微量物证。梧秋,尽快给出更详细的侧写。临月,尸检……尽快。”
任务分配下去,许伊之和时云一离开了实验室,需要去协调更大的排查网络。实验室里只剩下季梧秋和姜临月,以及那具散发着恶臭和绝望气息的“琥珀”尸体。
姜临月已经准备好了手术刀。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揭开这层凝固的、丑陋的外壳,下面隐藏的将是更加黑暗和残忍的真相。而季梧秋,则需要从这极致的混乱与有序并存的残忍中,勾勒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扭曲的灵魂。
第29章
日光灯惨白的光线落在“琥珀”尸体那半融化的、镶嵌着杂物的表面,反射出油腻而诡异的光泽。恶臭如同有生命的实体,顽固地钻过防护面罩的滤层,挑战着忍耐的极限。实验室仿佛成了一个被诅咒的容器,盛放着极致的亵渎与死亡。
姜临月手中的手术刀悬停在尸体上方,刀尖闪烁着寒光。她没有立刻下刀,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那扭曲的形态,寻找着最合适的下刀点——一个既能最大程度获取信息,又不会过度破坏这诡异“结构”的位置。这需要超越常规解剖学的判断,更像是在处理一件危险且不稳定的证物。
季梧秋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没有干扰,只是静静地观察。她的视线越过姜临月的肩头,落在那只半睁的、凝固着永恒惊恐的眼睛上。生理性的反胃感依旧存在,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和一种被挑衅的感觉。凶手的“创作”不仅仅是对死者的凌辱,也是对秩序、对生命尊严的公然嘲弄。他将死亡变成了一个肮脏的笑话,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扭曲的狂欢。
“我要开始了。”姜临月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不是寻求许可,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即将潜入最深黑暗前的准备。
季梧秋微微颔首。
手术刀落下,切入那层半透明的、胶质状的凝固物。没有预想中切开软组织的触感,而是遇到了一种奇特的阻力,像是切割某种坚韧的橡胶或冷却的蜡。刀锋划过,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的嘶啦声。被强碱部分腐蚀又凝固的组织,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状态。
姜临月的动作极其缓慢、稳定。她避开那些镶嵌的异物,小心地分离着胶状膜与下方相对完好的组织。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因为气味或景象,而是因为这种前所未见的物质状态带来的技术挑战。
“凝固剂改变了组织的物理性质。”她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陈述,像在口述实验记录,“强碱腐蚀被刻意中断,保留了部分结构特征……凶手对化学反应的控制力…很精准。”
季梧秋看着她稳定的手,看着刀锋在那样恐怖的“材料”上游走,心中那股冰冷的愤怒里,悄然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在这种环境下,姜临月展现出的不仅是专业,更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将自身情绪完全剥离的专注力。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随着表层凝固物的剥离,下方的情形更加触目惊心。死者的胸腹部,皮肤和肌肉大范围缺失,肋骨暴露出来,上面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胶质膜,膜下隐约可见被腐蚀得模糊不清的内脏轮廓。而那些镶嵌物——羽毛、玻璃渣、齿轮——并非随意摆放,它们似乎被刻意安排在了特定的位置,围绕着胸口正中一个被腐蚀出的、不规则的空洞周围,像某种邪恶的祭坛装饰。
“看这里。”姜临月用镊子指向那个空洞边缘,“腐蚀痕迹显示,强碱是从这个点开始倾倒的。浓度最高,然后向外蔓延……他在‘绘制’。”
绘制。用强碱和死亡作为画笔。
季梧秋走近一步,强迫自己仔细观察那个空洞和周围的“装饰”。“羽毛…可能是鸽子或者麻雀,城市里常见的。玻璃渣…边缘锋利,像是被打碎的瓶子。齿轮…老旧,锈蚀,可能来自废弃机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零碎的元素与侧写结合,“底层、混乱、废弃…他在用这些元素‘拼贴’受害者的身份,或者说,他眼中这类人的象征。”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实验室冰冷的墙壁,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那个隐藏在城市某个角落的阴影。“他有固定的场所,很可能是那个化工厂的某个部分。他需要水源稀释强碱,需要稳定的平面进行‘操作’,需要时间……他对那里了如指掌。”
姜临月已经开始了更深入的解剖,小心地取下一小片凝固物和下方组织的混合样本,放入标号试管,准备送去进行更精细的化学和病理学分析。她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被防护面罩的边缘吸收。
“死者生前遭受过剧烈折磨。”她指着几处相对完好的皮肤上的捆绑勒痕和少量未被完全腐蚀的皮下出血点,“死亡并非瞬间发生。他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经历了…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