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外侧,季梧秋和姜临月并肩站立,如同两尊审视着囚笼内野兽的猎手雕像。她们身上还带着行动后的风尘与疲惫,但眼神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锐利、冷静,不容丝毫杂质。
“我去。”季梧秋的声音打破沉寂,不是商量,是陈述。她需要近距离感受这只“复活”的幽灵,用她侧写师的直觉,去刺探那平静表象下的每一丝波澜。
姜临月微微颔首,没有争辩。她的战场在物证与逻辑链,而近距离的心理攻防,是季梧秋的领域。她将留在观察室,通过屏幕和通讯设备,为季梧秋提供实时的事实核查与专业支持。
季梧秋推门走进审讯室。金属门合拢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缓步走到桌边,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放在桌上,动作很轻,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欧阳华全部的、隐晦的注意力。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平直地看向欧阳华,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情绪铺垫,直接切入了核心:
“欧阳博士,‘静澜花圃’地下室的陈列,比你之前的‘心岸’咨询中心,更有……个人风格。”
欧阳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对粗浅评价的轻微不屑。他抬起眼,看向季梧秋,眼神平静得令人不适:“季警官。看来港口区的水,没能洗去你的执着。”他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点旧相识般的感慨,但内容却充满了挑衅与试探。
季梧秋不受影响,仿佛没听见他的暗讽。“我们从‘木质化’受害者颅骨内壁,提取到了刻痕。符号体系,与你过去笔记中的心理暗示图样,同源。”她翻开文件夹,推过去一张放大的刻痕拓样图,“能解释一下,从潜意识铭刻,到物理铭刻的……进化动机吗?”
欧阳华的目光在那张图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移开,看向虚空,仿佛在回忆某个有趣的实验节点。“进化……”他咀嚼着这个词,带着一种学术讨论般的腔调,“不,季警官,这不是进化,是……应用领域的拓展。意识无形,难以量化,难以永恒。但物质……物质可以被塑造,被固定,被赋予新的、更稳定的‘意义’。将理念直接镌刻于承载过意识的最终容器上,难道不是一种更……彻底的表达?”
他承认了。用一种近乎炫耀的、探讨学术的口吻,承认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观察室里,姜临月戴着耳机,听到这段话,眼神冰冷。她对着麦克风低语:“他在建立话语优势,试图将犯罪包装成哲学或科学探索。”
季梧秋不动声色,指尖在文件夹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她和姜临月约定的信号,表示收到。“所以,那颗孢子?也是你拓展应用的一部分?将生命象征,埋入你定义的‘稳定物质’之中?”
欧阳华终于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季梧秋脸上,这一次,里面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狂热的光彩。“生命?”他微微歪头,像一个耐心的老师纠正学生的错误概念,“那只是‘可能性’的载体,一种……更优美的催化剂。我感兴趣的不是它的萌发,是它在极端稳定环境下,所代表的‘悖论’本身。生与死,动与静,混乱与秩序……这些对立的概念,为什么不能在我的体系里,达成一种更高级的……统一?”
他的话语开始脱离常理,滑向那个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理解的、扭曲的逻辑世界。
季梧秋没有陷入他的哲学陷阱,而是突然转换了方向,语气依旧平稳:“港口区的假死,很精彩。是谁帮你完成的?‘织网者’旗下的哪条线?”
欧阳华脸上的那丝光彩瞬间收敛,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更添了几分谨慎。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季警官,关于港口区,我没什么可说的。那是一次……意外的安全事故。”
“意外?”季梧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直刺对方,“精心计算的枪击角度,提前准备好的血包和潜水设备,接应的船只……欧阳博士,你把我们当傻子,还是把你自己的‘艺术’看得太低?”
欧阳华避开了她的目光,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戴着铐子的手腕,不再言语。这是他的防御姿态,涉及到“织网者”核心运作的问题,他显然收到了严格的指令,或者自身有着极强的戒备。
审讯陷入了短暂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