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另一只手里,只有一盏油灯,在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大概是因为氧气供应不足的关系,灯焰格外羸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阿强小心翼翼地举着这盏油灯,好像在举着自己全部的希望。
逼仄的空间中,除了白朝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腻气味,还有他失禁后的腥臊味,再掺杂上他因为紧张和虚弱,不断渗出的汗馊味,混合成了一股让人闻之作呕的复杂气味。
可是,让阿强屏住呼吸的理由,并不是这个。
在底层生活久了,他什么恶劣的环境,都能咬着牙适应。
他之所以会屏住呼吸,是怕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位置。
阿强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继续听着柜子外的动静,在体力到达极限时,他终于开始大口地呼吸起来。
与此同时,他死死拽在柜门内侧的手,也慢慢有了松动的痕迹。
等待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没事了。
他暗自想道。
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决定继续在这个柜子里,待上一段时间,以免那些“东西”,去而折返。
思索间,一滴水液,直直地落在了他手中的灯焰上,将本就已经弱不禁风的灯焰,再度浇熄了一部分。
阿强赶紧将手中的油灯,向旁侧挪了一小段距离。
他本以为,那是从自己的额头,不经意滑落的汗滴,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头顶,正在传来大片大片的湿意。
要知道,头顶应该是一个人的身体中,最高的部位。
也就是说,绝不可能有汗滴,从别的部位,滴入这里。
阿强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想道。
下一秒,他僵硬地抬起脖颈,动作机械得如同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昏暗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假如,现在他的对面有一个人,一定能发现阿强黯淡发黑的面庞上,隐隐地浮现出了一些灰青的斑点。
又假如,这个人恰好是医学方面的专家,他一定能够辨认出,这些斑点的性质——
尸斑。
长出尸斑的阿强,缓缓地扬起了自己的头颅。
在他抬头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最惊悚的一种,莫过于这些液滴,其实是那些“东西”淌出的口水。
然而,等他真正看清柜顶的那一个刹那,他才终于知道,自己的想象,究竟有多么的局限。
无数张苍白浮肿的脸,悬浮在他的头顶,冰冷而恶意地凝视着他。
最近的那张脸孔,几乎已经贴上了他的鼻尖。
至于那些液体……那些液体……
他的眼睛倏地瞪大到了几近脱出眼眶。
此时此刻,倒映在他瞳孔中的画面,成为了他意识里的最后一幕。
……
天色再次毫无过渡地大亮。
寇栾在被刺激得流出眼泪的同时,竟然感到了些许的欣慰,他维持了太久的戒备状态,身心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疲惫。
白天的到来,至少意味着,他可以获得暂时的放松。
寇栾从床上坐起,伸了一个大幅度的懒腰。
然后,他起身走到柜子的前方,拿走自己昨晚横上去的插销,一把拉开了柜门。
迎接他的依旧只有空空如也的内里。
寇栾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柜子的内壁,确认了上面没有产生任何划痕。
对于这个结果,寇栾并不感到意外。
他重新阖上柜门,来到屋门旁,将插销勉勉强强地安了回去。
在他打开屋门的那一刻,一声响彻天地的吼叫,就回荡在了他耳边。
寇栾被这声巨吼,震得顿住了脚步,差点又原地折返回了屋内。
幸好,他的视野里,同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帮助他稳住了心神。
寇栾揉了揉受苦受难的耳朵,走向那个熟悉的人影。
“你好像每天都出来得很早?”
望着独自站在院中的狡黎,寇栾随口问道。
“那间屋子,只是个临时的住所,里面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狡黎微笑着回答道。
啧——
这话说的。
好像屋子外面就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似的。
寇栾忍不住撇了撇嘴巴。
昨晚,在听到从柜子中传出的异响前,那番难以启齿的胡思乱想,再度不合时宜地闯进了他的脑海。
寇栾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强行掐灭了这些不该冒头的歪心思,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刚才的动静上。
“发生什么了?”
他看向巨吼的源头。
那里似乎是阿强的房间,恰巧位于他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