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临无话可说,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强行捆来上课的孩子兴致缺缺,这些山里长大的野孩子没什么规矩,也听不懂汉语,教室基本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菜市场。本身小孩子就难管教,这些孩子更是从没正儿八经在凳子上坐过这么长时间,没十分钟就开始屁股发痒,到处乱蹭。奚临在台上讲,下头说话的说话走神的走神,全是群“两耳只闻窗外事”的野生祖宗。
奚临多次组织纪律无果,站在讲台上几乎等同于个吉祥物。这天他课讲一半,底下有个孩子忽然站起来往外跑。奚临立刻大喝一声:“干什么去!”
那小孩相当有态度,“抓鸟去!”
还算有点礼貌,这说得是汉语,方便奚临能听懂。可他真还不如说苗语,奚临一听这话,当时就有点气得两眼发黑,勉强平心静气地说:“……上课呢抓什么鸟?回去坐好了。”
小孩:“不要!”
“你说什么?”
小孩大喊:“抓鸟比上课好玩!我不要认字!”
底下一群小孩虽然没敢跟着当堂造次,但表情眼神无不透露着赞同,显然也是对“抓鸟”十分心驰神往。奚临捏着粉笔缓了好一会,说:“……你过来,来。”
“不要!”小孩气焰嚣张,“我阿爸说了,学你们外面人的话没有用!上课不好玩!很烦人!我不来!”
我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
我从来不打小孩。
奚临抬手把粉笔扔过去,精准砸到了那小孩脑门上,“回来,坐好。”
小孩骤然受了这一下,两只眼睛就瞪起来了,估摸着也是条件反射,抄了旁边桌上的课本就往讲台上砸。
阿布怒喝一声,下头的小孩也躁动起来了。这课本是直往他脸上扔的,奚临虽然是躲过去了,但还是叫它狠狠砸了下肩头,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烧起来了。那小孩用苗语喊了声什么,估摸也不能是什么好话,夺门就跑。奚临冷笑一声,心想:你妈。
你妈!
他猛地从讲台上窜下去,拔腿就追。阿布在身后大呼小叫,教室里一群小孩“哗啦”全冲到窗户前看,阿布一面拦着他们别一块跑出去,一面焦急地往外喊:“旭英阿爷!拦着他们!快拦着他们!”
打瞌睡的旭英阿爷一个激灵睁了眼,伸长了拐杖去拦——基本等同于个屁,叫这两个人接连跨过,眨眼就跑得不见影了。
“哎呀哎呀!”阿布嚎道,“快快快!去找族长来!哎呀!”
奚临拿出了被牛追时的劲头,真是得益于南乌寨这段时间对他的训练,他现在耐力高得惊人,能一口气跑十公里不带停的。小孩在前头没命地跑,奚临在后头没命地追,他呵呵冷笑,狰狞大吼:“你他妈最好再跑快点!让我抓着你你就完了!跑啊!”
这小孩估摸着也就是一时犯贱,真没想到奚临能从教室里跑出来追他,更没想到这位山外来的汉人老师这么能跑。人被追时很容易生出恐惧,小孩一开始还很不服气,后来慢慢怂了,头都不敢回,逃命似的到处乱窜。可惜奚临没打算放过他,他躲到哪奚临就追到哪,杀气腾腾紧随其后,无论如何也甩不掉。到最后小孩跑不动了,两条腿面条似的直发软,崩溃地嚎啕大哭:“我错了!我错了!”
奚临狰狞狂笑,跟个变态似的,“有本事招惹没本事认啊?怎么怂成这个逼样!就你这样还抓什么鸟?抓屁吃去吧!给我撒开腿跑!跑啊!再跑快点!”
小孩扯着嗓子哭爹喊娘,凄厉的整个苗寨都听得着,引得所有人都出门看是咋回事。最后他绕了一圈又跑回了教学楼,里头一群小孩就趴着窗户伸脖子看。那小孩实在怕了奚临了,撒腿爬上了楼前的大树,抱着树枝绝望痛哭:“阿妈——阿妈啊!!!!!”
奚临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给他逮下来,人刚要上去肩膀就叫一只手摁住了,他回头一看,兰朝生正站在他身后。
兰朝生示意他先到一旁去。淡声对着树上人说:“下来吧。”
小孩一看是他,哭声戛然而止地噎在了喉咙里,不敢不听,打着哭嗝下了树,在他面前站好了。
兰朝生折了一根树枝,重重抽在这倒霉小孩的屁股上。
小孩被抽得往前一趔趄,啥话不敢说,低头抽泣着。
“昨天在家里你是怎么说的。”兰朝生低头看他,“现在给我重复一遍。”
小孩抽抽噎噎地说:“要认真读书,好好学习,保证再也不会调皮捣蛋……”
兰朝生:“哪一点你是做到了的?”
小孩:“我知道错了,呜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
奚临抱着手臂看他,跑了一大圈自己也累得厉害,一时半会气都喘不匀。兰朝生背着手,不咸不淡地训斥他,“读书认字是好事情,以后会用到的地方有很多。你的老师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他想教会你知识,好让你能明白更多道理。你今天在课堂上这个样子,既不尊重他也是让送你来上学的阿妈伤心。你的礼貌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