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男人看向她,摇了摇头:“我没有乱说……不一样的。你,不一样的。”
女人的手落到了陆行则的脸颊处,伸出手揪了下他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却见金发男人的表情不变,却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眸中坠下。紧接着,他的眼底蓄起一滩金色的海,里面盛满了神尚未丢失的人性——凡人的眼泪。
“你不懂的……因为。”他的眼泪滴落在女人的手上,却直接透过她的皮肤落到了地上:“你只是一道残留神识而已。”
女人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却又很快恢复表情,笑了笑:“是啊……我已经死去了。我说过,你今日不该来的。”
“如果我不来,连你留下的这道神识都见不到了。”他闭目:“说着我今日不该来,却也猜到我一定会来,还留下了这道神识。”
金发男人的眼中盛不住泪水:“云霜月,你撒谎的技术,还是好烂。”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嘛。”
“我又重新去学了,初遇的时候,我的表情。”他声音很轻,生怕惊扰着什么,对女人呢喃着:“你还会和我重新相遇吗?”
他扯出了一个笑,眼泪却从那双笑着的桃花眼中流淌下来。
女人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温柔道:“你要学会习惯人的离去。”
她身形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透明,意味着云霜月在此世最后的痕迹即将消失,但她此刻却一点没有慌乱,像那雪中的寒梅,耐心又温和地对陆行则说话。
“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神境,这番未知的境界必然有不一样的天地,寿命在修真界都可以称得上是漫长。”
她闭目,语气中有些担忧:“长生啊……我一直都觉得这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女人的额头离开,她看着金发男人。这个外界的传奇天才已经当上了神君,可此时却依旧如同少年第一次化龙那样,在妻子眼前落下泪水。
她极为宽和地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微笑,嘴角的红痣动了动:“但如果是你的话……那一定可以的。”
说完这句话,她最后的力量也用完了。女人的神魂如被风雪吹散的轻烟,变得更加透明、稀薄,最终融入这片雪落梅林的空茫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她祝福了他的长生。
可长生对失去了妻子的金发男人来说,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风,更大了。
少了女人的存在,那肆虐的风雪不再安宁。它卷起漫天的雪沫,呼啸着穿过枯寂的梅枝,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梅树剧烈摇摆,花瓣零落如雨,瞬间便被新雪掩埋,仿佛从未存在过。
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惨白。
男人依旧站在原地,维持着那个被抚过头顶后微微低垂的姿态。金发上很快落满了雪,肩头也积了厚厚一层。
他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风雪中,像一尊雕塑。
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男人早就有了答案。
他看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戴着妻子送给他的一枚戒指。他将手上的戒指缓缓摘了下来,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疯狂的东西要挣脱开来。
男人的眼泪依旧流着,他动作不疾不徐,像是预想了千般万般那样,将妻子的戒指放到口中,吞了下去。
随后唤出赤霄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身上最为脆弱的心脏捅去!
剑光纷乱凌厉,皆是杀招。
第100章 不渡川
随着金发男人毫不犹豫的动作, 在那方天地作为看客的云霜月眼前一黑,又陷入了最开始的空茫之中。
然而没过多久,风卷着雪沫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随之而来的还有人的声音。
“祖母祖母!居然真的下雪了诶……唔, 您说天上的神灵会流泪吗?”这是一道稚嫩的童声。
“哈哈, 会的呀。这天上下的雨就是祂的眼泪。”这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那道年幼的声音继续发问,语气天真:“可是……可是现在下的是雪啊。”
“雪可比雨冰冷多了……它是神灵流到干涸的眼泪啊。”
“哦……那如果雪停了呢?是神灵和我一样哭累了吗?”
老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是被孩子奇妙的想象触动到了, 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神和凡人可不一样,他是不会累的。如果雪停了, 那只能是他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这次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眼泪都流完了……那他一定遇到了很伤心的事情。”
“神也会悲伤吗?”
说话间, 更多的人声将二人的声音盖了过去,于是他们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周围有些嘈杂, 似乎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云霜月闻到了香火的气息, 这里似乎是一个寺庙。她睁开眼, 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发现一切都浸润在一种柔和温暖的光晕里。
面前有一个巨大的供桌,几乎被淹没, 层层叠叠的供品堆积如山,供品之间,插满了燃烧的红烛, 烛泪如赤金般流淌堆积。
而一旁的长明灯的光芒跳跃着, 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细密如金粉的香灰, 它们无声地旋转沉降,覆盖在供品、桌案、乃至温暖的地砖上,像一层来自人间的雪。
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面上带着虔诚的表情。
而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最前面的一尊雕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