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实狂的没边了。
不过很快,当他来到落钵城,见到李四郎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不是局势恶化到什么地步,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李四郎给哄骗了。
“皇帝能给魏玄定做,是不是说我也可以做?”刚到桌后坐下,李定便昂然来问。
“不是皇帝,是国主。”张行无奈更正。
此时已经坐到门内条凳上的苏靖方一愣,直接拉着尚未落座的窦小娘起身,就势坐到了门口最远的桌子,乃是借助尉迟融与秦宝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自家恩师的视线。而门口要进来的芒金刚更是干脆,直接在大门口拐弯走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光头金刚是走错门了呢。
倒是牛河,这位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月随从李定已经适应了,只是瞥了李龙头一眼,就低头喝冰镇酸梅汤了。
“无论怎么叫了,就是那个意思……”李定根本不管这些人反应,依旧赳赳。
“那也不行。”张行也忽然正色。“你没有足够的功勋、资历和人脉,在帮内地位不足以与魏玄定相提并论,换你上去,帮里没人会服气……虽然外面都说是我指定的这个国主,可如果他没有资格,我指定又有什么用呢?若是能直接指定,我为何不指三娘?便是三娘在帮里,都有登州、晋北、靖安台降人三个小派系做自己的根底,比你还容易些。”
李定看了眼一声不吭的白三娘,无奈道:“那若是我能立下不世功勋,五年后能换我来做五年吗?”
“你可以出来自荐,但我会反对,而且到时候我也会自荐。”张行干脆回应。“你选不上的。”
“为什么?”李定明显有些愤懑。“你若把这个国主轻贱起来,为何我不能去取?”
“首先,我没有轻贱这个国主的位置,之所以请魏公来,是因为帮里既有想让我立即做皇帝的,也有做惯了之前黜龙帮制度,不愿意我做皇帝的,所以选魏公来做过渡。”张行言之凿凿。“其次,你本人也不适合做国主,你这个人,根本没见识过我们黜龙帮这个房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不晓得里面的脉络,你见识过的只是大魏怎么建起来的,真让你做了国主,一定会不知死活的弄权,引来帮内众怒!”
李定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行无语至极。“我本人倒还好,知道你是个政治上的废物,便是让你当了国主也可以忍让你,甚至护着你,但那又如何?怕只怕我哪天出门黜龙,回来就发现你这个国主已经在大会上被几十个大头领一人一刀攮死了,想为你报仇都不知道找谁,你家十娘与沉香说不得还要把我当做仇人,再来行刺……李四,你能不能长点心?我才发现,现在你领兵起势了,每一回都能借机给我弄点事出来!”
“这一次……”
“这一次我来之前是立了遗言的,要是死在天池那里,帮里如何继业的遗言……现在我也给你留一个。”张行再度制止了对方言语。“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在北地整军备武五年,五年后再执行我的方略,渡海做这个大侧击。打完之后,你就去邺城当个富家翁,不要自己养孩子,把孩子交给三娘来养做义女、义子,如此可保你平安。”
李定沉默半晌,方才来问:“前半截尚算是正常的托付遗志,如何后半截反而像是活着的我向死了的你做托付?”
“因为你只有这条路才能活下去!”已经转到门口却没道理离开的秦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不能渡海后自立吗?不能投大英吗?”李定想不到连秦宝都教训他。
“就凭你现在说的话。”白有思也实在是听烦了,忍不住插了句嘴。“我父亲死前一定把你亲手杀了以作陪葬……不然就我那几个弟弟,哪个镇得住你?”
李定终于闭嘴。
尉迟融更是都听呆了。
“说话。”轮到张行反过来催促。“你不是军情紧急吗?为何身为主帅反而在后方隔了七八十里的城内?“
“确实军情紧急。”李定缓了许久方才开口。“但军情紧急未必是坏事……至于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有两个缘故,一个是大局可能要坏,那干脆做好让人撤到这里的准备;另一个,当然是要借此让沼泽北面的那些人胡思乱想,以此寻得战机。”
“战机寻到了吗?”张行追问道。
“你带了一位宗师、七个凝丹成丹,外加八百奇经过来,本身便是最大战机。”轮到李定无语了。“还想要什么别的战机?”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李定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既然来了,我有个计划,可以一战而定。”
“先说说局势吧!”张行稍微挪动了一下条凳上的屁股,往对方那边靠了一下。“你说大局可能要坏是什么意思?”
李定一脸嫌弃。
第六十四章 万里行(7)
李定说的大局要坏,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想想就知道了,张行刚走,李定马上遭遇这么大规模的军事抵制力量,而且据他现在说周边各处全都在乱,荡魔卫各处实际上已经瘫痪,那就必然是有些其他的缘故了。
而仔细听下来就发现,这明显是荡魔卫内部原有的问题,因为这次的事情被强行撕裂,爆发了。
具体来说就是,荡魔卫内部本来就有对立,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地域、经济、信仰、集权之类的矛盾,闭着眼都能想到,但问题在于,其中一个主要矛盾,正是地方和大司命那里的矛盾……长久以来,因为各卫被从地理上分割开来,所以实际上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各地司命手中,但是大司命的修为和神仙洞的正统也都毋庸置疑,所以大司命的影响力也是客观存在的,各卫内里司命的反对派自然而然就会拿大司命和荡魔卫中枢为借口,反向钳制各卫司命。
譬如之前铁山卫内里,张行的舅舅黄平就算是半个例子。
那么这种矛盾,忽然遭遇到了以大司命手令的形式投降这个事件,自然会激化矛盾,导致内部瘫痪。
当然了,有一说一,李定之前对鹿野公全家干的那事……包括张行不在时对柳城公全家干的事,以及张行带走了铁山卫朱司命的事情,都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这个问题。
现在的北地,沸反盈天,西部是直接军事对垒;东部是瘫痪与暴动;南部是暗流涌动。
“不管这些了,管也没法立即管,现在最要紧是把这一仗打好,对不对?”张行想了一圈也只能放弃。
“对。”李定回答干脆。
“就算是想管,恐怕也得从这一战后开始管。”白有思也觉得头疼。“战事是怎么回事,是担心刘文周吗?”
“肯定有担心刘文周的缘故,上次你们也说了,这厮身上怕是有类似于伏龙印的东西,我怎么敢让牛督……牛大头领出手?”李定正色道。“但又绝不止这个,现在的局面是,刘文周负责震慑,蓝大温胶合人心,还有个藏在最后面根本没出头的陆夫人提供粮秣……”
“这据说有十数万人……陆夫人不过掌握三四城,她供的起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芒金刚忽然出现在了门内。
“差不多吧,旗号、营寨分明,确实有十万。”接口的是之前消失不见的苏靖方。“只怕整个大兴山西路四城两卫加所有的战团都来了……至于说粮秣,从道理上来说反而是供得起的,因为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考量的,或许是觉得咱们背后形势不好,万一咱们身后闹出点事来,恐怕只能撤军,到时候他们只要涌过沼泽地,这些战团就会各自为战,陆夫人就不会管了;又或许,确实存着诸如从海路包抄的计划。”
“海路包抄倒也罢了,可把战团推过来各自为战是不是算计的太精明了些?总得拿落钵城跟柳城做饵料才好让这些人白做工吧?”白有思也问道。
“应该有这个意思。”李定抢在苏靖方前道。“落钵城鹿野公活着的那个女儿,就在陆夫人那里……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李枢与崔傥应该也在对面,情报说他们之前往那方向去了……只有一点奇怪,若是崔傥在对面,为何不把宗师修为露出来?两个宗师,加上一个藏在后面的陆夫人,三个宗师,处于守势,提升军心的作用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崔傥不会是已经跑到巫地了吧?”白有思若有所思。
“真有可能。”张行终于再度开口。“崔傥这人没心气了,倒是李枢说不定会挣扎一下……不过都无所谓了,你说这仗怎么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