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脸上出现了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复杂神色,动作异常迟缓地垂下头看了一眼。
因为就在刚刚,他居然感觉自己的裤子好像有点湿。
进朝堂以前,秦谅在非学业以外的事上都不较真,听见表弟的回答后嗯了一声,就把眼睛闭上,半梦半醒地嘱咐:“那你早点睡,舅母说明日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这里,秦谅突然先后听见两道脚踩进鞋子里的声音。
钟昭蹲在他面前扶他胳膊,嗓子还有一些哑:“你躺着去吧,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哦,好……”秦谅着实困得找不着北,双腿发软地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在榻上,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一句话,“都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大梁律法,宵禁后便不让百姓出行,且江望渡已经出发边关,钟昭都不能去他家小院檐上趴着,但至少能把裤子洗了顺便换一条。
他没回答,把秦谅弄上床之后就转身往门口走,在手挨到门框上时顿了一下,突然开口:“哥,我觉得我可能有断袖之癖。”
前世大仇赫然立在那里,钟昭根本没心思琢磨自己的个人问题,宁王看不下去他二十几岁了还孤零零的,兴起时提过要给他赐婚,钟昭也只是说自己是没有未来的人,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以致于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姑娘也可以不是姑娘的这个可能。
秦谅已经睡熟,钟昭这话说完之后他只是翻了个身,显然并没听见自己表弟在说什么东西。
他于是不再重复,径自拿了个水桶去院中打水,在将桶里的水倒进盆里的时候蓦地想到一件事。
从上辈子到现在,他做的所有噩梦和春/梦,主人公竟都是一个人。这就算是话本子里的情节,那恐怕也是相当猎奇的。
——
九月中,金桂飘香。
官府将写着新晋举人名字的桂榜张贴在告示栏,周围是等候多时的百姓,待两个腰间挎刀的衙役走出来,人群立刻一窝蜂涌上前去。将那点缝隙死死堵住。
姚冉怕看这东西情绪太激动,特地留在家里没有动,嘱咐钟北涯他们一起去,钟北琳则陪着她。
钟昭本来也想亲自看看他能得个什么名次,但看母亲从早上起来就捂着心口紧张到极点,干脆决定不去了,也待在家里宽慰她。
自打从西北回来,他做出的决定钟北涯一贯无法干涉,只好跟着秦谅一起去人堆里挤着。
放榜之后,他还从中间位置一点点往左挪动寻找钟昭的名字,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秦谅用一种根本压不住喜悦的声音道:“小昭是解元,最顶头的那个!”
钟北涯听见这话,顿时感到心神巨震,连忙抬起头去看右列的黑色小字,只见上面第一的位置笔画清楚,规规矩矩地写着钟昭二字,不是他儿子还能是谁。
与此同时,钟家。
钟昭对自己的排名有些预估,但毕竟确定不下来,这种事在心头压着,他也静不下心温书,干脆把袖子挽到臂弯,在院中劈柴。
然而他的柴火才劈到一半,钟北涯跟秦谅就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好几位满口恭维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尽是绫罗绸缎,也全是笑着的,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钟昭是否婚配。
看他就在院中站着,这帮人似是辨认出他就是钟昭,又纷纷上前赞他年少有为,夸他一表人才。
十七岁的解元太少见,这还只是乡试,若是会试结束他还在一甲,每三年必要上演几遭的榜下捉婿估计都要找到头上。
只要考中举人,哪怕会试不过也能做官,充其量就是起点更低,晋升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钟昭看到他们涌上来的样子,心中那点担忧总算一扫而空,掸掉上面的木屑,客气地对聚在身边的人道:“麻烦各位让一下。”
不过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商户们想为女儿择一位好夫婿的决心,这些人看中的不是钟昭,而是家境普通却如此年轻的举子。
钟昭开口之后,围过来的人见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浓,争先恐后地介绍起了自己的家庭情况。
秦谅当年中举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此时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他一言不发,直接将被簇拥在中间的钟昭拉了出来。
期间有人不清楚他的身份,见钟昭被从眼前带走,啧了一声就想走上前跟他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