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最关心的秦谅还活着,钟昭心里那口气不由得松了一点,听罢没出声,只掀动眼皮将眼睛睁得更大,扫了扫当下所处的环境。
诏狱号称天子之狱,上至皇亲贵族下至文武百官,没锦衣卫不敢抓的,也没他们不敢拷问的。
仅仅清醒过来不到一刻钟,钟昭耳朵里起码传进了五个犯人受刑时自喉咙里发出的痛叫,地上墙上各种各样老鼠虫子悉悉索索地爬过,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他垂下头,看到其中一只老鼠慌不择路,直奔徐文钥脚边而去。
徐文钥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嘴里发出不耐烦的一声啧,右手手腕轻轻一甩,那把刀刃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嗖地钉在地上,精锐无比地洞穿了老鼠的两只眼睛。
“莫非我喊冤求饶,大人就会放过我?”常年在监牢中食犯人残肢断臂为生的老鼠,体型也较同类更大,被击中时鲜血汩汩往外流,钟昭收回目光,平静地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即刻开始哭。”
闻言,徐文钥先是略带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忍不住发出几声低笑,连连点头道:“好,真没想到一个穷书生还有这胆识,怪不得能在火场中取人性命,原来我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原是我小看了你。”
钟昭刚用这招骗过江望渡,听此一言就知道审讯已经开始,刚刚那点儿闲聊一般的对话,仅仅是徐文钥试图麻/痹他的手段。
根据身体的虚弱程度,他初步估计自己最少在这里待了一天半,劫后余生后的水米未进让他发起低烧,却不至于昏了头。
他缓缓笑了笑,朝踱步上前的徐文钥道:“大人说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从小到大都没有杀过生,如何敢杀人呢?”
“是吗?”徐文钥哼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你说不知,那我们暂且换个话题。两天前的清晨,北城兵马司的小江大人找上我,对我说他怀疑于阁老曾孙于怀仁,伙同都察院副都御史孟大人之子孟相旬,买通此次会试副考官之一,礼部侍郎沈观,意欲在春闱实施舞弊之事。”
早在考生入贡院前,江望渡就已经得知孟相旬、于怀仁以及曲青云的名字,结果跟徐文钥说的时候,倒是把曲青云隐去了。
曲家没有其他特殊之处,唯独在党争中露出了倒向太子的倾向。
钟昭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又很快将之压下去,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竟有此事?”
“还没完呢。”徐文钥始终关注着他的表情,“空口无凭,我本不准备插手。可是小江大人又说,这沈观看过考卷之后,便将字字细小如针尖的‘夹带’混入餐食中,由每日给考生送饭的官兵传到各自手里。若我去查,只需要求得陛下准许,以翻墙易容的方式混入后厨,在里面待几天就行。”
听到这里,钟昭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江望渡说得太过详尽,一点也不像没有真材实料的样子,倒像是已经知道了他们所有行为,只差证据需要锦衣卫去拿。
可问题是他虽然对前世科举舞弊案的内情知之不深,但沈观应该是没有掺和进去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钟昭看着徐文钥幽深的瞳孔,“大人您果真回禀皇上,要来查贡院吗?”
徐文钥听到这话点点头:“既然有迹可循,我自然要将此事呈报陛下。而且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查出来,我们哥几个装几天厨子,也不会真的影响你们考试。至于责任,那是小江大人的,不是我的。”
锦衣卫自成立以来,历朝历代都只效忠皇帝一人,从来不卖面子给任何皇子。江望渡跟他说了这样的一件事,只要皇帝点头,能查出来的话有他的功劳,查不出来的话他也算个苦劳,怎样都不亏。
“听说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当年在咱们京城也算神童。”徐文钥故事讲到这里,忽然一笑,“不如你来猜一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从江望渡见到徐文钥,再到徐文钥带着他进宫面圣,中间少说也得有一到两个时辰,太子这把火放得太快,他俩还没上大街,贡院的火已经烧了起来。
钟昭想到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估计等您到的时候,那所谓的厨房都化为乌有,就算有什么证据,也找不出来了吧。”
“正是如此。”他们两人离开皇宫不久,就从各自手下那里听到了贡院起火一事,江望渡当机立断回兵马司集结人手,徐文钥则折返回去询问皇帝接下来如何做。